纪实文学《星星之火(五)·巍巍井岗》(6)

第六章:朱德用兵草市坳

(1)

却说杨如轩退到吉安后,一直在想,朱德该不会又来进攻吧?这位老兄一向是不按常规出牌的人,跟他打交道,许多事情都在意料之外。所以,他有些坐卧不安。

杨如轩一直在思忖,如果朱德真来进攻吉安,那该怎么办呢?

此时,他的上司朱培德已把主力部队带走了,而且还在北伐进攻京津的路上,还代理蒋介石就任第一集团军司令,绕道山东,继续向北讨伐张作霖的奉军。也就是说,他已无暇顾及江西这边发生的事。所以,杨如轩要进行大规模的反攻,也就不那么现实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收拢溃散之兵,加强防备,有了机会之后再战。如果没有,就坚守不出,也不失去什么,待朱培德回来后再说。

杨如轩的军队,目前刚退出永新,士气还很低落,要马上反攻去夺回永新,好像也不可能。首先是兵力问题。此时,国民党在江西省的驻军,只剩下三个师在防守。除了杨如轩在吉安,就是杨池生的第九师在南昌,还有刘士毅的独立第七师在赣州。

所以,杨如轩拿定了主意,不再轻易出兵。他要等朱培德的主力回赣后,才能重整旗鼓,与朱德和毛泽东决一胜负。

不过,为预防朱德部队来进攻,杨如轩对井冈山这边的情况打探也是不敢放松,特别是他曾驻扎过的永新县城。所以,他不断地派人乔装改扮成商贩,到永新一带去打探。

结果没过几天,这些人回来说,朱德的主力已经撤出永新县城,去湖南茶陵了。一个探子这么说,两个也是这么说,接着好几个都这么说,这就证实了消息的可靠,也改变了杨如轩的想法。

既然朱德主力已去茶陵,这可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事,永新县城空虚,何不趁此机会,给他杀个回马枪呢?

于是,杨如轩就在他的智囊们的簇拥下,又向永新进发了。也就是说,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又杀回来了。这一天,正好是朱德进军高陇的五月十六日。

这几天里,永新有什么变化,杨如轩是不知道的。因为他回到永新县城后,看见的都是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而此时,在县城外,到处都在掀起“打土豪,分田地”的热潮。这个,他可能就知之甚少了。

其实,杨如轩此次来永新,已处于人民战争的包围之中,但他却不知道。反正他认为,这和几天前他撤走时没什么两样。既然来了,就得先关闭四门,然后对进出之人进行盘查。他就不信,共产党会从地底下钻出来。

然后,他准备以两个团的兵力,去突袭井冈山腹地。待朱德知道后回救时,已经晚了。他也想让这位老兄尝尝“被突袭”的滋味,那是不好受的。

(2)

却说毛泽东在塘边村调查,一个星期后,他只得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宁冈去。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他收到了陈毅的一封信。

陈毅带着第十二师去了黄坳到拿山一带,目前部队情绪不稳,所以他把他们进行了缩编。原来这个师的三个团是从耒阳、永兴、资兴转移过来的农军,其番号分别是第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团,团长是刘泰、黄克诚和李奇中,他们都是曾经在湘南暴动中在本县的农军总指挥。

现在这些农军在陈毅的指挥下,从大陇翻黄洋界然后到黄坳的路上为前线运物资,然后又经五斗江再到拿山。在拿山的时候,有很多人认为,湘南那边的敌情缓和后,就应该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他们认为,在这里没有多少出路。生活窘困不说,还每天爬山运粮,群众纪律也很严,不许拿老百姓一个红薯。所以,许多人根本不习惯,闹着要回家。

本来嘛,他们也是老百姓,有的还拖家带口的,妇女、儿童、老人,应有尽有。还讲个什么群众纪律哟!只要在什么地方弄到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陈毅在信中说,这第十二师有近四千人,却只有一千多支枪,怎么去打仗呢?像这样的部队,根本就没战斗力,是遣散回家,还是继续留下,这个问题他做不了主。在拿山,为了防备敌人的进攻,他在朱德的指点下,已经把三个团缩编成了一个团,还给他们配了一个黄埔军校出身的团长刘之至,也就是第三十团的团长,让他们隶属于第十师,而他这个第十二师也就不存在了,该取消。

看了陈毅的信,毛泽东做了认真的思考。本来这些农军,当时就不该一股脑儿地编进部队,这是要打仗的,把一个难民营编成部队,是不合常理的。但仔细一想,这不是事情很急吗?所以,下一步,就要重新整编一次。当然,此事他是想听听朱德、王尔琢的意见,这些人毕竟是他们带过来的。可是现在不行呀,朱德、王尔琢正在高陇呢,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哟!

于是,毛泽东给陈毅写了回信。在信中,他谈了个人的看法。他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在井冈山只能留下贴心干革命的人,如果有人诚心要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要他不去投敌,而是到别的地方干革命,也未尝不可。所以,这些人要回去,可能也留不住。

再说,他们大都是老百姓,要吃粮当兵,那也是青年后生的事,而妇女儿童、老弱病残却不在此列,列朝列代都如此,何况我们是工农革命军呢?所以,应该放他们回去。

把陈毅的回信刚写完,身处砻市的宁冈县工农兵政府主席文根宗却找上了门。他一口气把自己的遭遇说了,让毛泽东听后很惊讶,他真没想到,原来袁文才是这样一个人。事情的根由是,文根宗这个堂堂的县工农兵政府主席,却被袁文才的一句话就给撤职了,而又被他另一句话,却让他信任的人去当了主席,还堂而皇之地说,这叫“轮流坐庄”。

袁文才的所作所为,使毛泽东非常生气。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他太自高自大也太自由散漫了,居然干起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事来。这不是“干政篡权”吗?这是封建帝王们所做的勾当。在以前叫“发动政变”,那是要灭九族的。他袁文才不外乎就仗着有几支枪嘛!但是,在人民的监督下,谁要是敢胡作非为,那就要坚决地消灭他。

毛泽东马上问文根宗:“这件事情,宁冈县委知不知道?也就是说,龙超清、刘辉霄他们知不知道?”

文根宗说:“知道,就是他们让我来找你的,看这件事怎么办?”

毛泽东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来,在阴暗中划上了一根火柴,然后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结果被呛了,咳嗽起来。此时,他的心情是沉重的,但头脑却是清醒的。他在想,袁文才为什么要这样做,而龙超清、刘辉霄这些县委的领导们就把他没办法呢?

说到这文根宗,他是古城区江边乡的人,在当政府主席之前,是乡暴动队队长。今年二月,在攻打新城的战役中,是他亲自捉到了向西逃窜的国民党县长张开阳,算是立了奇功,被毛泽东提议担任宁冈县工农兵政府主席。

抽了几口烟后,毛泽东的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从几个月来和袁文才的接触,他知道袁文才也不是那种背后搞阴谋的人,此人虽然疑心重,不会轻易相信人,但对他毛泽东还是要认账的。如今他敢把由他亲自提议担任主席的文根宗取缔而派上他信任的人,这听起来有些不合逻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但不管怎么说,袁文才这样做,是不合章法的乱来,那是要遭到制裁的。

于是,他给龙超清写了一封信,要他对此事做个详细调查,待以后处理。至于文根宗,县委给他另外安排工作。然后,他要文根宗把信转给龙超清。

(3)

原来,这文根宗被撤职的背后,却还有很大的症结。这个症结其实与文根宗本人无关,而是与文根宗背后的家族有很大关系,这个毛泽东不是很清楚,但在井冈山时间一久,他也就敏感到了这些问题。

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把整个社会成员按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来划分,那是很简单的,反正不是白就是黑,这样也不难分清敌我友三方。但在中国的农村,却没那么简单,其社会成员却是由很多不同经济成分的人组成。所以,毛泽东曾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对湖南的农民就进行过细致的划分,把他们分为地主、富农、中农、贫农、雇农等身份,以警示革命者们注意,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而现在的井冈山却不是这样,他们除了有地主、富农、中农、贫农、雇农,还有“土籍”与“客籍”之分。何为“土籍”?就是他们的祖先在很早以前就来到了这里,而把沿河一带有利的地形都占领了,并世代在这里耕种。所以若干年后,他们的后人就成了拥有良田沃土的土籍人。

知道了“土籍人”的来历,这“客籍人”就不难理解了,那就是后来的却没有地盘,只能去山沟里开垦,或“占山为王”。这些人背景很复杂,有军队里的逃兵,也有杀了人后躲避官府的追踪,当然也免不了有遭天灾后到处流窜的难民。为了生存,他们要么在山沟里垦荒,要么靠租种“土籍人”的田地为生。

所以“客籍人”一直认为是“土籍人”骑在他们的脖子上,但这些人已有几百年的根基,他们是没办法的。于是就一直在想,在什么时候能出这一口恶气呢?至于土籍里面也有穷人,客籍里面也有地主,这个他们可不管,这就是井冈山地区的现状。

其实,这可能也是各个地方都存在的问题,只是井冈山的表现要突出一些罢了。

因为在井冈山这个地方,长期以来,外来人口越来越多,这就形成了一种势力,并且与土籍居民在不断产生冲突。即使共产党来了,开始打土豪分田地,把地主、富农作为清算对象,但他们的土客籍之争,并没有停止。哪怕客籍人袁文才的土匪武装“马刀队”还是被土籍子弟龙超清和刘辉霄去做大量工作才把他们动员来参加革命的,但是他们之间仍然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大革命来临时,土籍人的文化水平稍微高一些,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能说会道仿佛就是本地代表的呼声。但客籍人却拿着枪杆子,在实际行动中不跟你去理论,而是大打出手,结果又往往占着上风。因此,在井冈山就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土籍的党,客籍的枪。”

这种不协调的怪现象,造成了他们互相之间都给对方过意不去。

去年年底在“打土豪”时,打击和镇压的八个土豪豪绅中有六个是土籍。当龙超清和刘辉霄知道后,就认为是袁文才、王佐他们在公报私仇。

而文根宗就任宁冈县工农兵政府主席后,袁文才又耿耿于怀,说“不能把客籍打下的江山交给土籍来坐”。

所以,双方在争执不下时,就不得不采取“轮流坐庄,一届三月”的方式来维持了。

当文根宗任期结束后,该由客籍人上阵了,他们推选的人是乔林村的甘金煌。可是,在宁冈县委举行讨论时,土籍人却不认可,说甘金煌文化低、能力差,不能用。

袁文才听到后很气愤,就趁大家在宁冈县党、政、军主要负责人集中开会这一天,当众把县委书记龙超清的枪给他下了,并说:“你是县委书记,负责主持党的工作,打仗用不着你,带枪纯属多余!”

龙超清听后,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言以对。他知道,这是袁文才在为客籍人没有当上主席出气。

之后,袁文才还把聚集土籍子弟读书的巽峰书院给烧了,说这是土豪劣绅们的大本营,是藏污纳垢的地方,不烧会有危害。

当文根宗走后,毛泽东陷入了深思。他认为,不化解他们两派之间的矛盾,可能会造成隐患。于是决定,除了要单独找袁文才谈话外,还得在步云山继续开办党员训练班,就土、客籍之间的问题进行思想教育。

(4)

毛泽东回到茅坪,先和袁文才谈了关于文根宗被撤换的事。

他说:“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该襟怀坦荡,公正无私,乐于奉献,怎么会有门第观念,拉帮结派,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呢?这不是和封建势力一样吗?那我们还革个什么命呢?这个旧世界就让它原封不动好了。但问题是农民没有土地,天下的劳苦大众不能得到解放,我们中国人就永远不能翻身,永远受世界列强的欺负,所以这革命还是要革的,这是大前提。既然是这样,在革命队伍里,一切小团体的利益必须服从革命这个大局,不能搞门第观念,不能拉山头结链子,那是很危险的,搞得不好,会给革命带来严重危害,也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袁文才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毛泽东已经清楚文根宗被撤换的事了,只好承认是他出面提出的“轮流坐庄”。他说:“我们客家人,世代受他们土家人的欺负,现在共产党来了,也应该让我们当家做主一回,扬眉吐气吧!”

“你的想法不坏,但是你的方式却错了。”毛泽东说,“在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扬眉吐气的,可这件事不行。政府主席是要经过公推公选的,是在当地有声望或者有突出贡献的人,而且还需要一个稳定,短时间不断地换人,这对革命的大局也是不利的!再说,换上来的人也要有实际的工作能力,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行!”

袁文才听了毛泽东的话,好像才懂得这方面的道理。毕竟,在以前,他只知道打打杀杀,为朋友两肋插刀,江湖义气很重,今天听了毛委员一席话,他也在思考该怎么办才好。于是,他向毛泽东表示,以后要多学习,他一定重视这个问题,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们正谈着,那个书童龙开富挑着书终于回来了。杨梅生把他送到永新地界,就回部队了,所以他往塘边村去,结果毛泽东却回宁冈了,他又往新城去,结果又听说回了茅坪,就这样一路找来,居然走了三天。

毛泽东看着龙开富挑回来了这么多书报,简直是如获至宝,他高兴地拍着龙开富的肩膀说:“怎么样?谭主席请你喝茶了吧?”

“哪里呀?人家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只有一些家丁在看房子,我们进去后,这些东西随便拿!”龙开富解释道。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你了!”毛泽东笑着说,“我看看,你拿来的是些什么。”

他边说边去找。终于,那本《三国演义》被翻了出来,但是怎么找,也只有一个下册。他马上问龙开富:“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一个下册,是不是路上搞丢了?”

“没有,那个书,就这个下什么册,关于这个问题,你的弟弟还专门问过家丁,结果他们却什么也不知道。”

毛泽东感叹地说:“唉,看来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并不完美呀,古人有半部《论语》治天下,我们也要靠这半部《三国演义》打天下啰!”

陈毅从黄洋界上下来,就到茅坪的八角楼来见毛泽东。他是从拿山那边过来的。自从第二十八团、第二十九团去攻永新后,从黄坳到五斗江、拿山一带,全是由他的第十二师去守卫,还加了一个第三十三团。就这样,来自湘南的农军却全都作为后续部队在这一路凑齐了。

在茅坪,毛泽东与陈毅会谈了关于第十二师缩编的问题。他说:“井冈山来了这么多人,其前景却不怎么乐观呢。按理说,这人多好种田,也好打仗嘛,怎么会又产生不乐观的事情呢?这井冈山地嵴民穷,人多了粥就少呀!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干脆把有战斗力的青壮年留下,其余的让他们回家。”陈毅建议说。

“这样不行呀,他们是有难处才投奔我们而来,共产党人的使命就是救人民于苦海。现在湘南那边敌情严重,把他们遣散回家,这不是把他们往老虎口中送食吗?”

陈毅说:“那,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毛泽东才说:“我想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开辟一个根据地出来,这样就解决了我们眼下的困难。”

“是吗?那可太好了!”陈毅说,然后问道,“到什么地方去呢?”

毛泽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地图拿出来给陈毅看,这是特务连党代表给他画的一张草图。他说:“如果湘南的那几个师的敌人还没走,我们可以先让他们去开辟桂东、汝城或者崇义、上犹一带。”

“对,这样就把我们现在这个地方连成一片了。”陈毅马上兴奋起来,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们只能在罗霄山脉中段这个两省边沿地带发展武装,这里毕竟是敌人力量统治薄弱的‘两不管’地区,但我们可以依靠当地群众,逐渐扩大根据地。”毛泽东说。

“对,正如你在会师那天说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嘛!”陈毅兴奋极了。

“当然,今天只有你我两人谈及此事,还不能向外透露,朱老总又不在,此事还得他同意。再说,现在我准备在这里召开湘赣边界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把几个县的党组织统一起来,发动群众,支援革命。”

“好,就这么办!”陈毅说。

(5)

朱德在高陇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时,有的人就建议继续往西边打,把那个曾经攻下的茶陵县城给恢复过来。朱德却摇了摇头,说:“不行,我们不能去攻茶陵!”

部队要突然向东,这让许多人想不通。有人还在背后说,这明明是打了胜仗,应该乘胜追击才对,怎么却回去了呢?这也太离谱了吧?!

表面上看,应该是这样。但他们却不知道,战争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玩意儿,为了争取主动,它有时却不按常规出牌。

在掩埋了员一民、张金泉等烈士后,朱德为他们举行了追悼会。他说:“同志们呀,我们要振作起来,不要过于去悲伤已经牺牲的同志。革命嘛,就是这样,这天是他们,明天说不定就是我们。如果怕流血牺牲,大家就不会跟着我走南闯北来到这里。所以,我认为员一民、张金泉等同志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当然,牺牲几个同志特别是指挥员,这对我们确实是个严重的损失。但是,这是没办法的事,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走员一民他们还没有走完的路。现在我在想,敌人和我们打仗,他们怕的是什么?我认为,他们怕的不仅仅是子弹和炮弹,他们还怕我们这个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铁和钢,怕我们人人都是指挥员和战斗员。所以在以后,他们怕什么我们就给它准备什么。我们要人人炼成铁,炼成钢,炼成一个合格的指战员,去更多地消灭他们!”

接着,他又讲道:“高陇这笔账,暂时给它记着,等以后再算吧!我们一定要加倍让他们偿还。现在我们还无暇顾及,我的任务是得马上回去,因为永新城又被敌军占领,杨如轩已出兵攻宁冈了!”

就这样,在当天晚上,朱德、王尔琢就率领第二十八团的两个营和第三十一团第一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了高陇。

五月十八日,天刚蒙蒙亮,朱德他们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那个三板桥进入了莲花境内,又从三湾以北的文竹沿禾水下游直插永新县城禾川镇。

这其间,有人计算过,至少有一百三十里。这和林彪率第一营从拿山奔袭永新县城,也是差不多的路程。

工农革命军主力突然出现在永新以西的军事重镇澧田,这是很多人都没有料到的。在这里,他们收拾了一个靖卫团,然后在第二天又继续向东,准备去攻永新县城禾川镇,想来个“围魏救赵”。

但此时,杨如轩已在禾川镇内用完了兵。他弥补了上一次“南北夹攻”的缺陷,采取集中兵力只攻一线的方针,用两个团屯扎在龙源口,然后准备分两路向新老七溪岭进攻。

五月十九日中午时分,朱德他们到了澧田镇与禾川镇中间一个叫草市坳的地方。正与向西而来堵击他们的刘安华第七十九团相遇。原来,杨如轩准备用两个团去进攻宁冈,然后预备了一个团在身边,随时可以接应。哪知他刚部署完,就听说澧田那边有共产党的游击队在进行骚扰,居然把当地的靖卫团给灭了。为了确保他西边的安全,杨如轩就派出了这个第七十九团,要他们赶快去澧田,然后注意西边朱德的动静。

这个想法是很完美的,但是他就没想到,他的老上司朱德却兵贵神速,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在刘安华刚出发不久,在草市坳就遇到了朱德。这样,草市坳这个并不起眼的地名,就不得不载入史册了。

朱德本来是想去端杨如轩的老窝永新县城,但是走到这里却听见前锋部队来报告,他们发现了大量敌情。敌人有一个团的兵力正冲着他们而来。

朱德听了后灵机一动,他马上传下命令,就地隐蔽起来。然后,他登到一处高地,察看了一下地形,问当地的一个战士:“这里在哪个位置,距县城还有多远?”

这个战士说:“这里叫草市坳,距县城只有十几里地。”

原来这草市坳正好在禾川镇与澧田镇之间的中点位置,西去澧田,东至禾川,都是十五里。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只有一座石桥能通行。

朱德马上心中有底了,他与王尔琢等立刻部署作战方案,让第二十八团第二、三营负责正面主攻;三十一团第一营采取侧面助攻。此时,有一支地方赤卫队听说要打国民党军,却主动来请战。

原来,他们还不是永新当地的赤卫队,而是来自醴陵、萍乡一带的由矿工组成的游击队,由一个叫刘型的人带领。

去年王新亚的第二团攻醴陵占浏阳,刘型带着他的队伍也参加了,但后来被打散了。此时,刘型带着他手下的八十多人五十多条枪,已经转战了好几个月,今天终于来到了这里。

( 6)

晌午过后,杨如轩的第七十九团从草市坳石拱桥那边,大摇大摆地准备过桥来。他们得到的情报是朱德主力还在茶陵,要到这里来根本不可能,所以就一点防备都没有。但是,当他们过了桥后,却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顿然之下,全团官兵被打得晕头转向。

团长刘安华蓄着一脸的胡子,被一些人称为“刘胡子”。此时,他知道中了埋伏,急忙命令后撤。但是刚刚撤过桥来,又有一股人马从后边杀来。事到如今,他只能就地硬抗了,可此处的地形却对他极为不利。没办法,为了这个团能冲出这个被动挨打的地方,今天他刘胡子也就“豁出去”了。

只见他大吼一声:“弟兄们,赶快抢占高地,就地堵击,我就不信打不过这些共匪的游击队!”

刘安华和周体仁不同,周体仁是慢性子,善思索,而他却是个急性子,欠思索。再说,他就算是善思索,也不会想到朱德的主力部队会这么快就到眼前。

打了一阵,刘安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他感觉对方火力很旺,机枪声此起彼伏,仿佛就像在唱歌。原来,有四挺机枪在那个关键的山丫口上同时对着下面的主要通道一直在横扫,只要经过的人,不死即伤。这样,刘安华的军队就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范围不能动弹。

这时,刘安华才开始怀疑这不是什么“匪”,这是“工农共产军”的主力。难道朱德回来了?还是他本身就没去高陇,而他们获得的只是一个假情报?但此时,这些都好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得赶快突出重围,争取主动。

可就在刘安华正在思考往哪个方向冲时,一颗子弹飞来,在他的脑袋上马上穿了一个窟窿,顿时就让他倒地毙命。

这一下可糟了,团长一死,队伍更乱。

很多人都被打死,剩下的,奔的奔,逃的逃。

在一个多小时之后,第七十九团居然荡然无存,除了倒下一片尸体,就是到处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枪支。

这一下,可把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乐坏了,都跑来捡枪。

经收拢后一清点,共二百多支。

接着,朱德就趁热打铁,直接去攻打永新县城。主意拿定后,他马上命令去攻永新。

这时,那支醴陵游击队的队长刘型来见朱德,说他们也要去攻永新。朱德一听,很是惊喜,笑着说:“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的任务是帮着永新县委打扫战场,这里也是战斗,服从命令!”

(7)

却说永新城里,杨如轩派出第七十九师后,觉得此次用兵比上一次更完备了。虽谈不上滴水不漏,却也做到了万无一失。这样,从龙源口进攻新老七溪岭的两个团,也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顿时,杨如轩紧张的心情一下就松弛了下来。于是,他又把勤务兵叫来给他手摇发电机,他要听两折京戏。上一次那个,由于撤退时慌乱,已经顾不得拿走。这一次,他又弄了一个来。只见勤务兵的手臂不停地转动着,而杨如轩却眯着眼开始了静养。几分钟后,只听喇叭里唱出了几句清亮的男高音: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

杨如轩边听边打着拍子,正沉浸在“领兵往西行”这一句里时,仿佛他就是司马懿,但是,他现在已经派了刘安华往西去,这该不会是张郃去西边偷袭蜀营吧,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顿时一沉。这“张郃”可是被诸葛亮射杀了的,而他所派去的刘安华却不能出事哟!

忽然,他觉得这次突袭宁冈有些不妙,万一刘安华出了问题,这不又是全盘皆输吗?

正在后怕,城外还真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枪声,让杨如轩大吃一惊。上一次是在南边,这次却不同了,是在西边。他慌忙跳起来,说道:“勤务兵,快,去看看是谁在打枪!”

此时,在杨如轩身边,却只有一个营,而且还是警卫营。只见警卫营营长慌忙来报告:“师长,不好了,朱德从西边打来了!”

“什么?”杨如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他是不是搞错了,朱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嘛,再说,他已经派刘安华去西边了,怎么着也得抵挡一阵子吧?!

正在疑惑间,只见一个到城外打探军情的探子马上来报告,说第七十九团在西边的草市坳被朱德歼灭了,团长刘安华已壮烈殉职。这一下,杨如轩才如梦方醒,他又上了朱德的圈套,于是命令:“撤,赶快撤!”

可是当他走出来后,突然看见在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路。当兵的和老百姓混在一起拥挤不堪,都在夺路逃命,有的还打了起来。这哪里还有走的路可退?而此时,城外已枪声大作,而且还有迫击炮弹飞过城头的爆炸声。此时,杨如轩已心惊肉跳,那种认为是朱德不可能来的想法早已灰飞烟灭,而留给他的就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出城。

一想到这里,他的脚一下就有劲了,于是带着几个卫兵马上冲到城头。但不是西门,而是东门。他是想用绳索把自己从城墙上吊下去,这样才能撤出去。

在东门那边一个僻静处,在几个卫兵的帮助下,杨如轩终于从城墙上慢慢坠地。

可就在他庆幸毫发未损时,一发炮弹却从远处飞来,就在他附近爆炸,马上震得他一个趔趄就倒地,待爬起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痛,而且正在流血,是弹片飞来后被擦伤的,接着又觉得左手抬不起来,原来手臂也受了伤。

就这样,杨如轩在他的贴身卫兵护卫下,带着伤逃回了吉安。

在当天,也就是五月十九日,朱德率领工农革命军主力四个营,开进了永新城。

这次从高陇出发的百里奔袭战,战绩可称辉煌。他们歼敌一个团,击毙敌团长刘安华,击伤敌师长杨如轩,还缴获山炮两门,迫击炮七门和大批枪支弹药。

而此时,杨如轩另外那两个团,正准备进攻新老七溪岭时,却接到了他们的指挥部被朱德主力给“端”了的消息,所以和上次刘安华一样,只好狼狈撤走。毕竟,他们也怕“南北夹攻”呀!

(8)

第二次攻下永新后,朱德带着主力部队进入了永新县城。这次除了缴获大量枪支弹药,还有六台缝纫机。

当时,许多战士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准备推到河里去,可朱德、何长工这些在外国留过学的人,马上就认出来了。

朱德说:“这可是一个个宝贝疙瘩呢,有了它,全军的衣服问题也就解决了。”

此时,在宁冈境内的毛泽东,却要在茅坪召开湘赣边界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了。

在毛泽东的设想中,要扩大根据地,就得有一支具有战斗力的军队,而这支军队的后勤保障,就得由一个统一的政府来提供。所以,目前井冈山地区,就需要这样一个把几个县都统一起来的政府,这应该叫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要完成这一使命,就得先召开一次各县派代表参加的会议来选举产生这个政府。于是,湘赣边界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就在这一形势要求下召开了。

关于这个会议,在毛泽东的心里已酝酿了很久。因为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所开辟的根据地也越来越宽。这样,几个县的工农兵政府也得有一个统一的政府来领导,才能步调一致。再说,分配土地等问题,也得有一个统一的法令才行。只有把地方工作搞好了,前方的军队才无后顾之忧。

就这样,在五月二十日这一天,毛泽东在宁冈茅坪谢氏慎公祠主持召开了湘赣边界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

大会的会场很简单,主席台后墙上,是请人画的两张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画像,虽然不太像,但也是大胡子。在画像上面,是用红纸贴出的“中国共产党湘赣边界第一次代表大会”的横幅,而前面只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条桌。会场,则是一排排木制的长板凳。四周的墙上还贴着“打土豪,分田地”、“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等标语。这后一句,却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一文中的最后那句话。

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宁冈、永新、莲花、酃县、遂川五个县的县委和茶陵特别区的区委以及军队的代表,共六十多人。朱德、陈毅、宛希先、何挺颖等作为军队代表也参加了。

会议由毛泽东主持。他总结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创建以来的经验,特别是土地分配的经验。他把在塘边村总结出来的《十七条》在这个会上公布了出来,然后说:“现在是大家去实践的过程,有宝贵的经验,我们都要吸收进来,将来可以制定一部更完善的土地法,由政府统一颁布实行。”

但是在这个会上,有人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我们在这里分田分地,敌军来了怎么办?那时,地主们就要反攻倒算,田地依然会被他们夺回去,所以再好的分田方案,也是白忙!”

毛泽东觉得这个问题提的好,于是就开始阐述建立工农政权的重要性。他说:“有了政府,就不怕地主反攻倒算,如果他们要反攻,就坚决镇压他们。至于敌军来了,那就该是革命军的事,只要政府能为革命军提供后勤保障,革命军就能打败这些敌军,使他们不敢再来。”

有人马上又提出一个尖锐问题,说:“国民党军队那么多,靠井冈山自己的队伍能打赢吗?他们人数多,武器好,如果一起来进攻,该怎么办呢?”

朱德一听,马上就说:“这个没关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待敌人退去了,我们又回来?”

有人马上又说:“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这老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地,到了年底,敌人来了,收成会被全部夺去的,该怎么办?”

有人还问:“这井冈山的革命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

毛泽东一听,马上就敏感,他们是担心我们的红旗究竟能扛得起多久。

针对这些问题,毛泽东给大家做了一个回答。他说:“要保住井冈山分田分地的成果,就得建立一支强大的武装。而这支武装从哪里来?它不会从天下掉下来,得靠我们自己去建立。这就要我们的子弟踊跃去参军。至于敌人的武器好,这不假。但是我们也可以自己造,还可以在战场上去缴获。”

“说到‘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这只是个战术问题,朱老总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毛泽东继续说,“面临强大的敌人,我们自己弱小,就不能去硬拼,但是可以消灭他的局部。打不赢就走,不是无原则的逃跑,而是为了更好地打,争取主动,这一点请大家要搞清楚!”

说到井冈山的革命究竟能坚持到多久的问题,毛泽东肯定地说:“要一直坚持,直到革命在全国取得胜利那一天。至于国民党新军阀的军队很多,这个不假,但他们之间有矛盾,不会齐心协力‘剿共’,一旦有利益冲突就要去争,这就避免不了在争夺中打起来,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工农武装发展壮大之时。这些,都得依靠我们的军队与人民联合起来才行,而协调这个工作的就是工农兵政府。等革命力量壮大了,我们不光只占一个井冈山,还要占领中国所有的山,还有大城市。”

毛泽东的话犹如一道闪电,穿过层层迷雾,在高空中一声霹雳,把许多人一直堵塞在心中的黑暗突然照亮了。

接着,毛泽东又说:“目前我们的任务,是先造成在敌人统治力量薄弱的罗霄山脉中段建立政权,然后一步步向外发展。我们的革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需要一种坚定的信念才能完成。但是革命战士也是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要吃饭穿衣,这就需要井冈山的人民来为我们提供。所以,我们要深入开展土地革命,要加强党的根据地建设,这就是我们必须要建立一个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的主要动因。”

(9)

在边界党的“一大”上,代表们讨论了深入开展土地革命和成立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的问题,还讨论了地方党的建设、政权建设和工农武装建设的问题,研究制定了相应的政策,为边界斗争和各项工作指明了方向。

这次大会开了三天,最后选举出了中共湘赣边界第一届特别委员会委员。他们是毛泽东、朱德、陈毅、宛希先、刘辉霄、谭震林、陈正人、刘寅生、刘天干、谢桂标、龙高桂、王佐、龙寿宇、贺老华、刘炎、谭普祥、陈竞进、陈韶、刘真等十九人。

其中,毛泽东、宛希先、刘真、谭震林、谢桂标为常务委员,朱德、陈毅、刘辉霄、龙高桂为候补常委。

这些代表除了在部队中的,就是来自宁冈、茶陵、遂川、莲花、酃县、永新的各县代表,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在本地很早就参加革命且具有一定声望和影响力的人。

毛泽东被推选为特委书记,其办事机构设在宁冈县茅坪村的攀龙书院。

湘赣边界特委下辖宁冈、永新、遂川、酃县、莲花五个县的县委和茶陵特别区的区委,是边界地方党的最高领导机关,在它的上面就是由省委直接领导。按照地域,中共湖南省委或者江西省委都行,这要看中央如何去给他们分工了。

湘赣边界党的“一大”的召开,是井冈山革命斗争史上极为重要的一页。

大会后,马上在宁冈茅坪的仓边村成立了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由毛泽东任主席,袁文才任副主席,下设土地部,军事部、财政部、政法部、工农运动委员会、青年运动委员会和妇女运动委员会,其领导机构组成如下:

主席  毛泽东

副主席  袁文才

土地部部长  谭震林

军事部部长  张子清

财政部部长  余贲民

政法部部长  邓允庭

工农运动委员会主任  宋乔生

副主任  毛科文

青年运动委员会主任  肖子南

副主任  刘真

妇女运动委员会  吴仲廉

副主任  彭儒

这里,有两个我们还不熟悉的人,一个是宋乔生,一个是肖子南。

宋乔生比毛泽东还大两岁,是从湖南衡阳水口山铅锌矿那边举行暴动转战过来的工人领袖。在今年一月份年关暴动中,他带领八百多工人先后共缴获矿警队一百多支枪,然后转战到桐梓山区,与那里的两百多农民武装汇合后,组建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后来与朱德带领的工农革命军第一师会合,被编为独立第三团任团长。

肖子南是宁冈砻市本地人,在大革命时期,他就是宁冈县学生联合会的负责人,一九二六年秋北伐战争期间,他在宁冈成立了共青团宁冈县支部,任书记。在大革命失败后,他继续从事革命活动,成立了共青团宁冈区委。在井冈山地区,他是最早树立共青团旗帜的人。

(10)

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成立后,接下来就是要处理眼下的紧迫事情。这是什么事呢?首先是军事问题。现在,杨如轩又被工农革命军赶出了永新,但是并没有消灭。所以,毛泽东估计,他还会来一次大的进攻,至于多久来?不知道。根据经验判断,下一次,可能得十天半个月之后了。所以,在这空档时间,就得整肃部队,加强训练。

但是,财政部长余贲民却叫起苦来,这里突然增加了一万多人,这粮食和蔬菜的供应也越来越困难,所以他来找毛泽东,看怎么办才行。为此,毛泽东马上召开湘赣边界特别委员会常委会讨论这个问题,然后再召开工农兵政府各部部长会议。最后决定,对军队进行精简缩编,留下具有战斗力的部队,剩下的普通老百姓,原则上还是让他们回乡。

来自资兴、耒阳、永兴这三个团,已经被陈毅从三个团缩编成了一个团,剩下的那些老百姓,已经让他们回乡了。但是,目前第三十三团,人数却还很多,他们是从郴县来的工农革命军第七师改编的,原来在刘之至的那个第三十团编了一部分,但是陈毅把三个团缩编成一个团后,让刘之至来当团长,原来在第三十团的郴县人也就只能合在第三十三团去了,这就意味着这个团人数最多,又得缩编。这是问题之一。

问题之二是,即使缩编了第三十三团,但是来自湘南的这两个团,人数都还是在两千五百人以上,这对井冈山的财政依然是负担不起。算来算去,目前政府最多只能供应六千人的军队。那怎么办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缩编后来自湘南的这两个团编成四路游击队,给他们配备好军事干部,到桂东一带去打游击,待以后湘南敌情缓和后,再转回家乡去。

这样,经过边界特委的批准,具体方案就出来了。按原来在湘南永兴、资兴、耒阳、郴州这四个县所组成的第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团编为四路游击队,离开井冈山,到敌人力量薄弱的桂东县去开辟新根据地。

桂东,是毛泽东南下去接应朱德、陈毅部队路过的地方,按照他的估计,在那里坚持个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待工农革命军占领整个遂川后,就可以和他们会合。到那时,整个湘赣边界的根据地也可以连成一片了。

就这样,从五月二十五日起,根据边界特委的最新指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取消师的编制,由军部直接指挥各团。由湘南农军组成的第三十团和第三十三团被分别编为郴县、耒阳、永兴、资兴四路游击队,在原各县领导的带领下,给他们配备军事干部,离开井冈山去桂东。

留在井冈山的主力部队,只有六千多人两千多支枪,他们是第二十八团、第二十九团、第三十一团、第三十二团和一个教导大队。

(11)

可是,当第三十团和第三十三团在接到命令南下酃县水口时,许多人都不愿意往人地生疏的桂东去,却在这个岔道上私自结伙去了耒阳和郴州,致使第三十团团长刘之至、第三十三团团长邓允庭手下一大批干部无兵可带,怎么办呢?他们只好和二百多名干部一起回井冈山。

这里面有一个来自湘南的农军战士,他叫邓华。若干年后,他回忆说,在开往桂东的途中,水口镇附近大路两边有一个分岔口,向西南通往郴州,向东南则去桂东。就在这个岔口,他看见了队伍是如何走散的。

当时,一些人产生了动摇情绪,想回家乡去。有的干部还吵吵嚷嚷地说,到桂东打游击,还不如回郴县去。一位副团长一声吼,拉着他家乡的两个连,径往西南方向走去,谁也制止不住,其他连队也纷纷效仿,自由行动。这样,马上就形成了一个失控的局面。

这时,同在第三十三团的表弟首培之来劝邓华一起回乡,说:“家乡群众基础好,情况熟悉,有枪有人有组织,肯定能干出名堂来。”

“不能回去,农民同志家乡观念重,回去会散伙的。”邓华对表弟说,“湘南暴动时,我们的人枪还少吗?党的组织还不强大吗?要不是撤到井冈山来,早就完了,我看还是跟着井冈山的路子走吧!”

但是,邓华没有说服他表弟,他最终还是跟着大队人马往西南方向去了。

这时,邓华回过头一看,岔路口空荡荡的,除了军部派来的几位军事干部和少数地方上来的政工干部,上千人的队伍一下就走光了。显然,桂东是去不成了,大伙儿一商议,只好回井冈山去。

那个第三十五团团长黄克诚后来回忆说,他们永兴县的游击队走到中途,县委书记李一鼎带着他的妻子去衡阳找湘南特委去了,剩下的队伍他主张在永兴与耒阳、资兴边界打游击,但没人听他的,而是一味要回永兴,结果在一夜之间,全部走散。待黄克诚醒来后,身边只有三个人,后来在中途又跑回两个战士。

可那些回去的人,并没有好结果,而是被当地的挨户团抓起来,一个不剩地杀了。

刘之至他们从水口回到了井冈山,毛泽东知道后,不但没批评他们,反而派出第三十一团三营八连连长李天柱前来迎接他们,并且立即编队,军事干部到第二十八团,政治干部到第三十一团。刘之至做了第二十九团的参谋长,邓允庭年龄大了,依然当他的政法部部长,邓华被编入第三十一团第一营任党委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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