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旧事 (2)

        自从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去过西门，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来气，爷爷也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希望我能考上邻县的省重点高中，那是一所全县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学校。整整三年都在老人家的督促中生活着，直到初三的那个暑假我拿到邻县中学的录取通知书才真正的喘口气，也就是在那个暑假我又回到了西门。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足可以改变许多，向阳哥婚后生了个女儿，彩萍姐牙医毕业了开始在二姑父的诊所帮忙，二姑的白发又多了许多，这些都没让我觉得有多大的变化。真正触动我神经的是舒萍姐要出嫁了，婚礼那天，大家都有说有笑，只有我和二姑在偷偷的抹眼泪，情窦初开的我想起小时候跟在舒萍姐后面背着书包放暑假的日子，想起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我光着屁股在故黄河嬉戏，舒萍姐背着小筐收集树上的知了皮做药材。。。。。。我开始有点不太理解爷爷为什么把我弄到远离西门的邻县上初中，让我失去了最后和她相处的机会。

        姐夫是一个退伍转业军官，被分配在苏州交警支队，舒萍姐要跟着他离开西门去苏州生活了，对一个从小生活在西门的姑娘来说，前方的路还很漫长，从没出过远门每天都是跟家人和药材生活在一起的她能否适应未来的路。临走那天，全家人都去车站送别，唯有我躲在舒萍姐的房间，对着窗外默默的发呆，学业上的成功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喜悦，舒萍姐的离开倒让我痛苦了许多。

        二姑父的诊所由于舒萍姐的离开似乎更忙了，我也开始学着帮忙做一些事情，帮病人分发号码牌以便能让他们有序就医，跑跑病房看看有没有需要换药的，用小铡刀切割药材然后拿到房顶去晒晒，每天一大早背着篓子去收集知了皮，我开始学会了使用那杆可以精确到钱的小秤，按照药方把药秤好分类包装。想着自己可以做一些舒萍姐以前做的事情，还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原本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暑假开学，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病人，一个可以让我忘掉舒萍姐的病人。她叫羌薇，一个很不常见的姓氏，比我小一岁，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家里没有钱去大城市做治疗，所以时常不舒服的时候会来二姑父的诊所打针。那天下着小雨，她在爸妈的陪同下来到诊所，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没有太看清脸，瘦弱的身体在妈妈的搀扶下做到了病床上。吊水挂好之后，她爸妈还要忙农活，就说先回去等挂完水再来接她。天气稍凉的，她的手臂有些麻木不利于血液循环，向阳哥让我去装个热水袋垫在她的胳膊下面。我跑到后院拿起装好热水的袋子来到她面前，抬起她的手臂放好热水袋的一刻，我们第一次有了眼神交流，她有些腼腆的说了声谢谢。这时我才真正的开始观察她，齐齐的刘海，扎着小辫，隽秀的面庞，收拾的很是干净。也许是老天刻意安排，让我在舒萍姐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些精神寄托，把她送到了我面前。

        那天的病人很少，我有时间更多的关注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很是尴尬，我便主动找一些话题，聊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聊为什么雨还是不停，我去向阳哥的书房给她拿了本张恨水的小说，可以在我出去忙的时候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三瓶吊水的时间，我对她有了不少了解，她在五中读书，暑假开学也要升入高中了，由于病情经常发作，每周都要检查身体挂吊水，学业也时断时续。那天我们聊的很开心，舒萍姐的离开带来的那种失落感一扫而光。

        整整一个暑假，她每隔几天都要来打针，我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去和她加深机缘。这段时间，只要她来，我都会给她准备一些好看的书籍，她说你总能变出好多书，这些都是你的吗？我说书不是我的，但我大多都读过。她说很喜欢张恨水的那本金粉世家，我说你先慢慢看，暑假开学之前要是还没看完就送你了。这段时间，我们很聊得来，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那种朦胧的情愫滋生的时候，我开始盼望她每天都能来，在她打针的时候我会读书给她听，打完针她爸妈还没来接她的那点时间，我都会拉着她去向阳哥的书房看书。

        愉快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离别终归还是来了，暑假就要开学，我要去邻县中学报道，她也要回五中继续学业了，临走之前我还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用牛皮纸把那本金粉世家包好塞进了她的书包里。直到后来向阳哥还问我有没有见到他的那本书，说那本书是大学时候的女朋友送的，我说你都有表嫂和小露露了，还纠结那本书干什么。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本书的力量，后来我成家有了孩子之后，还是会想着那本书。

        又一次要离开西门了，每次离开似乎都要失去什么，上次是舒萍姐，这次是小薇。西门，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让我一想起就想再回去的地方，回去了又物是人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