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自己端详我的手时,发现食指与无名指中间有两三厘米的伤疤,缝了几针。再看小指根部有一个C型的伤口凸起,像是有一块皮快要掉下来又长回去的样子。才想起这是当初跟陈斌生气,徒手砸碎一块玻璃门留下的。
看到这伤口,胸口气鼓鼓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是枫枫几个月的时候,我在祖塔照顾他。孩子小,晚上不睡觉,奶水也不够,精神状态很不好。白天陈斌要去钓鱼。我不同意,他就说带我们去水边看看,然后自己再把钓鱼的工具搬下去。孩子吹了河风流鼻涕,他就强行送我们回家,他继续钓鱼。我一晚上没睡,孩子感冒吵闹,精力不支。看陈斌只顾自己玩乐,气得抓狂。他钓到十二点多才回来做饭,看我生气还幸灾乐祸地嘲笑我,说:“你现在倒是去睡啊!”。我的辛苦不被体谅,委屈反而被嘲笑。他以为不需要我照顾孩子的时候,我就能秒睡,根本没觉得我也是一个有情绪有自己需求的人。我的情绪无处发泄,跑到楼下一拳砸碎了厕所的玻璃门。
这只是我们不幸福婚姻的开始。一旦开始回忆,后面还有无数气得吐血的场景...当时能徒手砸玻璃门,是因为身体还充满了能量,能用激烈的方式表达愤怒。但是碎的是哥哥家的玻璃门,伤的是自己的手。幸好舅妈还能帮忙照顾枫枫,才让我得以去医院缝针。所以后来遇到再气愤的事情,也只是克制自己。克制得多了,人的能量就会逐渐熄灭。到后来,如果不是母亲这份责任在身,我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了。当时能从那个魔鬼窟窿里爬出来,实属幸运。所以对陈斌和他妈妈确实有说不完的痛恨。
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没有什么心事。一旦遇到心事,就直来直去地跟朋友倾诉,跟当事人表达。但是年龄渐长,世界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比如受到了领导批评,不能直接反驳回去。而是先装在心里,想想我能做点什么。即使是要解释,也必须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寻找恰当地契机。“承担责任”也往往意味着自己扛着任务完成前的压力、过程中的误解以及万一失败的风险。这时候,我们的身体就像一个水壶,必须能装载许多的负面情绪。历事越多,容量也就越大。
负面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像是生活的毒,吸收的多了眼神便不再清澈,心灵不再澄明。于是我们需要治愈之方,有的人用音乐,有的人用垂钓,有的人依赖酗酒,有的人靠朋友欢聚。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热爱带来的欢乐情绪,就像情绪的活水,能稀释生活的苦涩。用A事的快乐,解B事的毒。
如今,我带着枫枫远离了他们。本有一千种办法可以报复他们当初蛮不讲理,对我毫无人性地伤害。但是身为母亲,我得抛开自己,为枫枫考虑。希望将离婚的伤害降到最低,不希望他感受到父母之间的仇恨。希望能帮他建立和他爸爸的联系,感受到一些父爱。
比如,周五的时候陈斌找我说陈逸枫学校的事情,不知道哪句话不爱听,他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没有礼貌。周日父亲节,我让枫枫给他爸爸打电话,枫枫死活不同意。挂电话的事情还如鲠在喉...想到儿童节的时候他爸爸有带他出去玩,中午的时候,我还是做通了他思想工作,给他爸爸打电话说了节日快乐。
不论我做多少快乐的事情,只要想到他们的可恶一面,以及自己的委曲求全,其实还是会不开心的。我也担心哪天我老了,会充满怨愤,把这些积蓄的怨气撒到枫枫身上。作为成年人的母亲,这是理智之举,我别无他法。用其它活动治愈自己之外,唯一的解法就是谅解。谅解陈斌有他的缺点,他还没学会承担责任、体谅他人、彬彬有礼、宽容大度。不只是对我如此,对周遭的一切都是一样。过去的生活没给他机会补足短板,他也自食其果。每一个生命都有不足,如你也如我。在生活的复杂境况中侧身而过,不去与之硬杠。
有一天我能站在更高处,俯视这人生百态,便能与生活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