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老屋,更加颓败了。作为一座房子,它的形状与功能正在逐渐改变,坍塌,剥落,陈旧,越来越显出时间的沧桑感。没有人打理,草木虫鸟毫不客气地接管了它 。 所以 ,断壁残垣之外 , 你倒是可以看到另一番蓬勃的画面。
榆树在这老房区疯狂繁衍 , 所到之处 ,一丛丛个头不一的榆树苗沾沾自喜,门前,墙根,甚至原先的过道上 , 都是它们的子弟 。蒲公英的踪迹更多 , 明晃晃的花还开得紧 ,蓬松松的种子更结得密 。 其它的各种杂草不能一一叫出名字,总之,它们竭尽所能,见缝插针地繁衍,生长,一年比一年多。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 , 它们就可能把这片曾经的居住区吞没。
明亮的阳光,青翠的草木,荒败的老屋,偶尔再添几声婉转的鸟啼虫鸣 , 这景象是不是有一种悠悠岁月的静美之味?
走在这曾经熟悉的地方 , 我的目光专注于每一处昔日带给我神秘感 、 愉悦感的砖瓦、 墙壁 、石缝、大树、小草、蜗牛 ,甚至天空 ,而久久回味 。 看着墙上那条裂缝 ,我会期盼着里面突然钻出一只百灵鸟来 ; 盯着高高的屋檐 ,那摇摇欲坠的屋瓦里 , 我会渴望忽然掉下一窝麻雀 ; 高墙上粘着几个乖乖的蜗牛 ,我想找一枝棍子把它扫下来 ; 大树上趴着几只知了,我想爬上去把它扣住……
走在废弃的老屋区 , 我总能从其中某个细微的地方看到昨日的欢乐 。 我仿佛能看到一群活泼的孩童在老屋区的巷子里 、 矮墙上奔跑 跳跃 , 隐约还听到串串童音, 听到母亲或者奶奶的呼唤。
有三棵树如今仍在扩张 , 它们伴随了老屋的盛衰 , 透过它们的枝叶果实, 所有的故事或许都被记起。
一棵是国槐 , 它粗大得一个人已不一定抱得住;树皮发黑,上有深浅不一的纵向沟槽;树冠更是阔大 , 每到夏日 ,都会遮起一大片浓荫,招来许多老人在此乘凉。
这是一棵略显神秘的树 。 它的根部似乎有一个洞,以前总会看到那里摆着香炉,很显然,它常常受到奉祀 。 因为这个缘故 ,我们居然很少有人靠近它 , 深怕亵渎了它的灵性而招致祸端。
要说起来 , 这棵国槐在我们村子里得算稀有树种 , 别处我还未遇见它的同胞 。再加上它的高大 , 真可算我村的树王了 。也许因为它生在老房区 , 也许因为没人打扰 ,它才生得这般自在吧。对一棵树来说,这是一种幸运。
第二棵树是桑树 。 这棵树紧靠我家房屋的北墙 , 长在我家与邻居家的两三米见方的空隙处。小时候,它还只有成年人的臂膊粗细;如今已是碗口一般了。还是那么高,枝繁叶茂。因为它高 , 所以我们几乎没吃到过它的桑葚果,只有等到它们熟透了,掉下地来,才能捡几个解解馋。
我家院子里 , 门前六七米处 ,有一个堆煤堆土的砖垒的处所 。 这里长了一棵梨树 ,它是我们院子的一个标志 。 若是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了,消失了,只要这棵梨树在,我们就还可以想见从前的家。
多年来 , 我未发现梨树有明显的变化 ,它还是那么大,年年开花结果。但是,又似乎觉得它也有变化 , 它好像老了一点, 只是老了一点。
这是一棵什么品种的梨树 , 我也说不上来 。不是大黄梨,也不是酥梨,它夏天成熟以后,皮仍旧是青色,个头也不大,皮厚,果肉却雪白,甜得很。大概因为不甚名贵的缘故吧,我们年年都很少想到去吃它。
于我而言 , 它好像只有一种精神上的意义 ,一种深远的心灵上的意义。
当然 , 除了它们 ,也还有别的树木 ,比如杨树 , 比如洋槐 ,空气中洋槐花的香味异常浓郁,一浪一浪的清香散播着初夏的气息。
鸟儿以火燕儿居多 , 你耳边常能听到“叽——咕咕”“叽——咕咕”的悠远哼唱,循声望去, 你就会于墙上 , 或者树上看到一只通体红褐色的小鸟,它很警觉,尾巴常轻快地抖动,模样儿很可爱。
没有人居住 , 有这些草木虫鸟陪着老屋 ,有时候反倒更让人安心啊。
我的老屋,我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