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因为盖了二层小楼，房子比邻居家高，彻彻底底地把我家的邻居“赛金枝”得罪了。

“赛金枝”当然不是好惹的，开始到处散播关于我们家的谣言，说我家儿子是老实疙瘩，没本事，谁嫁给他都得窝囊一辈子。说我是母老虎，厉害的不得了，连村长都敢惹，谁把姑娘嫁到我家，那就是扔到老虎嘴里了，掉进火坑了。

虽说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但“赛金枝”这点口水，我还真不怕，她也就是车沟里的泥鳅，兴不起多大的浪。她也就敢背后瞎说说而已，也不敢让我听见，听见了我真能撕烂她的臭嘴。

我厉害？我不厉害怎么活人，我老公本来就是个嘴里没牙的人，笨嘴笨舌的，又木讷老实，我再不厉害点，我们一家子，早被人欺负死了。说实话，这世上好人多，但坏人也不少，想骑在别人头上拉屎的人，也总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你要真怂了，有第一个欺负你得逞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我虽没什么本事，但也是凭自己辛苦吃饭的，不吃谁的，不喝谁的，有什么好怕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走得正，行得直，身正不怕影子斜，儿子的对象该找还是得找，这是我现在的头等大事。房子装修好后，我又踏上了给儿子找对象的漫漫之路，这一次给孩子找对象我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注重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

我又开始到处托人给孩子介绍对象，只要认识的人，我都会给人家说一声，不忙的时候我就挨家挨户地去跑，我们这里男多女少，结婚都早，稍一耽搁，孩子就成了大龄青年，掉进了困难户的行里。

不知道是我们家这漂亮的二层小楼很惹眼，还是孩子的缘分到了，这一回还真没费什么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是我娘家村的，和我娘家就隔着几户人家。

他们家里各方面条件都真是没得说，他们家至少四代以内，我们都是一清二楚的，绝对没有什么遗传病，姑娘他爸壮得像头牛一样，小名叫牛娃，干活特别卖力气，人也很朴实，两口子在村里种大棚蔬菜，这些年经济条件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要给村里的老年人送去自己的蔬菜，人缘在村里那是一等一的好，说起牛娃两口子，都是赞口不绝。

牛娃家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子已经结婚了，那女儿长得很是端庄，人也勤快，小时候放学常跟牛娃在地里干活，我回娘家的时候也遇见过几次，现在在县城的大超市做收银员，和儿子上班的地方也离得不远，要是能成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娘家嫂子给我们提这门亲的时候，我差点笑出来，这么好的亲家，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两个孩子是否愿意。

这一次见面我特别重视，把牛娃家的情况给儿子说了一大堆，一直从牛娃奶奶说到牛娃的姑娘，这个我都门清啊，本来他家和我娘家离得也不远，我们村也不大，小时候，人情味还是很浓的，牛娃和我哥是同学，我和牛娃妹妹又是同学，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我特意陪儿子到县城做了个头发，买了一身西装，一双皮鞋，又买了一身名牌休闲装，一双运动鞋。我这人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但儿子见面的前一晚，我还是在心里祈祷了整整一晚：“老天保佑，成了吧，成了吧。”

见面的那一天早上，我们准备出门时，突然刮过一阵阴风，吹得人瑟瑟的冷，天上也布满了乌云，像要有一场大雨马上来临似的，我的心里不禁紧了一下，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征兆吧，我赶快喷喷喷，瞎想什么呢？果然没过几分钟，天又亮了起来，是个好晴天，我和儿子兴冲冲地一起出门了。

事情出奇的顺利，两个孩子还真是看对了眼，都没有什么意见。牛娃的姑娘像她爸一样浓眉大眼的，身材也很高挑，见人一团和气，看着就很喜人，要说有什么不是很完美的，那就是背稍微有点驼，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干活多了的缘故。

不过，这个真不算啥，有那么高的个子在那，看着也不是很明显，再说，咱家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能太挑剔了，太出色的姑娘恐怕咱也降不住。

孩子订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和老公激动得一宿没睡着，我和老公说，你看，那算卦的话能信吗？都说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你信它就有，你不信就没有，这不很快就找到对象了吗。

儿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我们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结婚的事情，虽然很忙很乱，各种头绪很多，但心里是美滋滋的。

但没想到的是，这次老天又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就在我们两家已经定了婚，正在考虑结婚的好日子，商量结婚的具体细节时，那姑娘的哥哥，牛娃的儿子出事了。

那一天是四月初一，天眼看快要黑了，牛娃的儿子骑着摩托车要去县城，牛娃媳妇说，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吧，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儿子说，妈，没事，一会就回来了，这摩托很快的，结果就再也没有回到自个家里。

牛娃儿子晚上骑摩托车回来的时候，眼看就要到家了，却撞到了他邻居家停在大门外的三轮车上，那三轮车其实天天晚上都停在那里的。那天可能是他着急回家，忘了这事，也可能是天太黑，没看见，竟然狠狠地撞上了。

牛娃媳妇已经听见摩托车响，正给牛娃说，可能是咱儿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么晚干啥去了，回来好好给说说。这一句话刚说完，就听到特别响亮的咣当一声，门口的感应灯就亮了起来，两口子赶快往出跑，看都的就是撞得变形的摩托车和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村里没有路灯，那天天上也没有月，黑洞洞的，他摩托车骑得又很快，也没有带头盔，当场就撞得脑浆流了一地，没有一口气了。身边边还滚着一地鲜红的樱桃。

牛娃的儿媳妇当场哭昏过去，小产了，原来她刚怀孕还不到三个月，还没告诉公婆，那一天特别想吃樱桃，村里也没有卖的，牛娃儿子就飞一般的去县城给买了，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邻居是牛娃的同族堂兄，和牛娃家关系极好，小时候牛娃种菜忙，俩孩子经常在这个堂兄家玩，吃饭也是常有的，那堂嫂我们也认识，见人特别的亲。牛娃孩子没了，两家都悲痛万分，这个堂兄出钱给孩子买了一副好棺材。

牛娃儿子去世后，儿媳妇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而牛娃媳妇则一病不起，脑子变得越来越不清楚，经常说胡话，一听见外面摩托车响，立马叫着她儿子的名字，披头散发地往外跑，有好几次差点撞到别人的摩托车上。

牛娃也只好把大棚先转让出去，在家一心照顾媳妇，带着媳妇到处去求神问药，但却始终不见好转，刚开始他那堂兄还陪着他们一起去，但渐渐也不去了，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糟。

都说老天有眼，好人好报，可是牛娃两口子这么好的人，咋就遭了这样的难呢？我们去牛娃家看了好几次，见着我们家未来的儿媳妇，一天天瘦得不成样子，很是心疼，但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的婚事也只能暂时阁下。

也有人说媳妇就不能太惯着了，都说“土地爷不能当神，婆娘家不能当人”，你们看那牛娃儿子，媳妇要啥就给啥，快给捧到天上了，结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但说归说，小年轻哪能不宠媳妇，现在男多女少太严重了，男孩离了婚要想再找个简直比登天还难，而女孩子离了婚再嫁个头婚的，则是很普遍的。这媳妇天天哄着惯着，还动不动就有离婚的，哪敢像以前似的，还照着那老传统，以前还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媳妇越打越听话，现在你敢动一个手指头试试，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牛娃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是同情，儿子的婚事当然只能暂时搁置起来了。我的心越来越不稳，牛娃现在只剩下这一个姑娘了，还能让出嫁吗？他们两口子万一要让女儿招上门女婿怎么办。我们家就一个儿子，我老公肯定不能同意的。

我反反复复想了好多遍，我想，如果牛娃家还同意两个孩子的婚事，我儿子将来也不可能不管牛娃两口子，要养活四个老人，负担很重啊。

我婆婆也过来问过我们好几次，孩子的婚事什么时候办，也是怕出了什么变故。

我思前想后，觉得牛娃两口子真是不容易，难得儿子和人家姑娘也情投意合的，只要牛娃两口子没意见，儿子没意见，我们还是同意吧，我和老公现在身体还好，再好好干几年，多给儿子攒点，牛娃两口子也勤快，将来我们这四个老人的养老应该问题也不是很大。

大约过了半年多，牛娃媳妇的病好了不少，不再乱跑了，我们想着看能不能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正在我们准备和牛娃家提这事的时候，牛娃家先和我娘家嫂子说了，看看两个孩子结婚能不能到他们家。

这不就是招上门女婿吗？这我们家怎么能够同意，我们也就这一个儿子。老公一听这话，就火了，退婚，立马退婚。可是两个孩子都交往半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们立马把儿子叫了回来，想问问儿子的意见。

儿子说，这个我和丽丽都商量好了，丽丽就是牛娃家姑娘的小名，他们将来准备在城里买房子，就在县城生活，生两个儿子，一个放在牛娃家，跟牛娃家姓，一个放在我们家，跟我们家姓。

这倒是个办法，我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老公也觉得很不错。第二天，老公就把这事告诉了我婆婆，没想到我婆婆拄着拐杖立马就来了，说这事万万不行的，生孩子哪能由着人，你想要两个男孩，就能生出来两个男孩吗？万一只生了一个男孩怎么办？两家不还得为这一个男孩打架吗？这个事我坚决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一天，这门婚我就不同意，除非他们家答应万一生了一个男孩那得跟我们家姓。

婆婆说得不无道理呀，这可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人了，老公又想起之前那个算卦的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我竟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是我老公家和牛娃家一个姓该都好，那样就不会存在这些问题了。

我想要不就和牛娃再商量商量，第二天我和老公带着丰厚的礼品去了我娘家，把牛娃两口子请了过来，说了我婆婆的意思，没想到牛娃说，别说生一个跟你们家姓，就是生两个都跟我们家姓我也不一定同意，这个婚还是退了吧。

牛娃媳妇说，她娘家就有这么一个现成的例子，她一个本家叔叔就是把唯一的姑娘嫁出去了，然后把大外甥抱回来当亲儿子养，随了自家的姓，将来准备让这孩子为自己老俩口养老送终，顶门立户。

可是当她那叔叔过世后，那女婿突然间发了大财，女儿说话就没分量了，女婿就把自己儿子要回去了，还改回了自家姓，入了自家族谱，她那婶子没过多久就气死了。

这个事我也听说过，听说她那婶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厉害人，只是因为一个姑娘，对其太娇惯了，婚姻的事由了自家姑娘，给嫁到了外地，养了个外甥，却也是个白眼狼，知道自己亲爹有钱了，立马就跟着走了，老太太气得跳着脚把姑爷骂得好些天不敢出门，拿着拐棍差点把那女婿打了。

老太太去世的时候，嘴里还骂着，即使死了也不会饶过自己的女儿女婿，眼睛圆睁着久久不肯闭上。她那女儿大约是因为对自己的父母太惭愧，也可能是因为被母亲去世时的样子吓着了，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了，经常打自己的老公，吓得他老公都不敢回家，她家的二儿子在外地工作，这个疯妈妈只能由大儿子照料着，不知道那儿子现在是不是后悔得要死了。

一听牛娃媳妇说起这事，我的心就哇凉哇凉的了，我知道这事怎么也不会成了，不过嘴上还是替儿子说话，我说，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是个守本分的老实孩子，不会说话不算话的。但牛娃两口子还是摇了摇头，就走了。

很快他们就把我们给丽丽买的衣服，礼物等都折合成钱给了我们。真是造化弄人啊，这么一门好亲竟然也就这样终了了，难道我儿子的婚事真的就这么艰难吗？

儿子的婚事（4）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