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这冬究竟是打了一场过瘾的雪仗。
一句话,掀起一场寡不敌众的战斗,众人口诛笔伐道:
“老天洒了点盐花,看把你矫情的!”
“雪都没碰到就化了!你是在做梦么!”
“知道你会P图,但也没必要拿几年前的旧照片来唬人吧!”
我是不愿与人赌气的,我的快乐很简单,却不是所有人都高攀得起,自是笑笑而过。
姑苏几日,老天吝啬,雪来得无声,落得也无痕,枉我一番寻幽探古的念想。
行程半途,忽有灵光,忆及年少故乡,入冬季节,高山之巅,终日皑皑。
何不上山,或有佳遇?涵儿正为此趟出行的不尽兴,神情怏怏,一路寻话,终究是爱搭不理。
“给爹露个笑脸,带你爬山去!”
“真的?”眼珠子几乎要从原先半闭假寐中跳出来,他是极喜山野,又擅攀爬,随我返乡,若不带去游山一番,估计是要记仇的。
有些山我是不敢闯的,故乡山多,先人故而习惯安歇山林,座座坟茔,虽知不会有鬼魅跳将出来,心里到底恐惧。
涵儿却无所惧,难禁野果诱惑,纵是百般呵斥,也定要跌滚了去,摘了坟头那一捧美味来。
更改行程去爬山,小人儿自是乐得龇牙咧嘴,主动答应了回去做篇百字的文章。
毕竟一夜雨雪,深恐山道冻滑,特选了有平坦台阶通顶的灵岩山。
游人倒是不多,山脚卖香烛的老头老太,脑袋紧缩在衣领子里,手里捧着汤婆子,若不靠近,也不招呼。
打耳光子一般的山风扑面,本想叮嘱涵儿登山事宜,却不想,小小的人儿有如脱缰野马,不留神,几乎要消失在视线。
山路倒也不见冰冻,干燥冷寂,偶有三两上下的游人,脚步不紧不慢。
山道两旁,偶有白雪覆岩,大抵是林深密处,薄如撒盐。
但内心却有了底数,待到登高望远处,必定皑皑白雪,惊艳了整个世界。
因要照看小猢狲,不由脚步加快,登至半山,已是喘息瘫软,却听涵儿在前方欢喜嚷嚷,“爸爸快来,好多的雪!”
拼了老命循声登高,果见白雪压枝,冷的掉了一身毛发的树干,擎着拳头厚的积雪,山风抚掠,漫山吱吱呀呀一阵和鸣,跃出心的欢喜。
涵儿钻入低矮的茶园,惊起几只觅食的斑鸠。
茶树上的厚被子被掀起,滚成一团圆球,小儿淘气,顺着台阶推滚而下,避不及,在脚上爆炸开来,沾染了裤管。
俯首拍打,竟也不湿,面粉一般弥漫散去。
漫山的雪,或遮盖了岩石,或骑上了高枝,台阶上一道道脚印,踏实了雪凝成了冰,不由跌跌撞撞。
若是擦碰了大树,白色的华盖劈头盖脸罩下来,避不及,狼狈得像农田里滑稽的稻草人。
入得顶峰灵岩山寺,天是青蓝的,檐瓦却是白的,楼宇殿堂、多宝佛塔头顶白冠,更有长长的冰凌,剑一般垂挂下来,在佛音袅袅中,闻得飞檐上风铃阵阵。
地面的雪逐渐融化,蒸腾起蔼蔼水汽,阳光的身影无处不在,宛若幻境,身在其中,倒像是顶了佛光,也跟着飘逸起来,这佛国的庄严,几乎要迫使人跪拜下去。
涵儿钻进后院的观音洞再不肯出来,我忘情在白雪覆盖的亭台楼阁间,免不了挨他突然冒将出来的雪球。
他的快乐,如同在棉絮堆里翻滚了几回,随了他胡闹,这般简单的快乐极是难得,干脆由他尽兴。
我却趁他不备,抢了一把雪入嘴,沙沙的清凉,从喉间荡漾开来。
正待回味,却见小人儿的脑袋从假山石里探出来,怕他跟风模仿,赶紧抹干净了嘴,囫囵咽了下去。
原来快乐是没有防备的,却听涵儿大呼“好凉快啊!”又惊觉他嘴角沾满了雪,喝问,“是不是吃雪的?”
倒也实诚,先是点点头,见我是假作出来的脾气,又对我吐了吐舌头,缩回洞内,从里对我抛出一团雪来。
我又抓了一把雪塞进嘴,嘀咕道,“这爱好也遗传的?”
搅了庄严圣地几个时辰,终究要下山返程,若不是寺院不挂单,心里倒是愿意逗留一晚,看明月挂枝头,踏残雪、读天籁。
但快乐总是有限度的,幸福需要留在心里慢慢咀嚼。
人人都道江南好,却道不出她的妙。我说江南好,相逢如初见,回首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