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檀香林,司卡史德隐入林中。少主发现,檀香林又变了。他发现檀香林老是在变。他想,也许是我的心变了。细想来近些日子,倒真是经历了太多的事,尤其是神庙的经历,对心的历练,无异于脱胎换骨了。但想到方才的犹豫,仍有点自责。空行母骂得对,少主的犹豫,其实仍是分别心在作怪。要是她仍有以前那般美丽的外表,他犹豫不?
正自责呢,司卡史德出了树林。少主眼前一亮。他看到的司卡史德,仍像以前那样亮丽,回眸一笑,林中生辉。他的心有些摇动。他想,她还会不会叫我娶她?
少主心念一动,空行母已知晓了。她冷笑道:同样是那个人,外表换了,你的心也换了。莫非你的心,全是由我的外表控制?你在神庙的那一 年,白待了吗?
少主赧然无语。
司卡史德道,修行其实是在修心,心不变,所有的修都没有意义。哪怕你咒子念上千万,观修几万座,心性没变,你的修只是欺骗自己而已。她又说,要是你刚才毫不犹豫地说娶我,我可以在一夜间叫你证悟。但你坏了缘起,好好忏悔吧。
少主懊恼极了。他想,自己真是昏了头,明明知道她是空行母,为啥被那恶心的外表搅乱了心呢?
司卡史德说,跟那个卢伊巴一样,你有着上上的根器和通天的福报,只是因为你的分别心作怪,你的心轮上尚有污染。虽然在神庙的一年里,你有了很大的进步,但尚有许多习气有待于清除。
走吧。她说。
去哪里?少主问。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空行母说完,便径自走了。他跟在后面。一路无话。到了另一静处,见几人正在火祭,他们边持咒,边抓了五谷,一把把撒入火中。司卡史德驻足了,望着少主似笑非笑,许久才问:我叫你娶我,你不娶。现在,我让你跳火坛,敢不?
少主正懊悔自己当初的犹豫,一见空行母又要考验他,便说:咋不敢?
那就跳吧。司卡史德仍是似笑非笑。
少主走向火坛。那几个行者不解地望着他。
才近火坛,少主就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浪。他仔细观察火坛,见只是在地上垒些土坯,再架以柴火而已,真要是跳入,倒也无生命危险。不过,烫伤是肯定的。正打量呢,听得司卡史德又说了,咋?你是不是又生退转心了?
少主回首一笑,哪里呀。他想,就算烧死,也没啥的,权当供养了上师。 他一猛心,便跳入火坛了。他感受到一股焦热的灰扑鼻而来,然后是烟。开初,他还没有感受到热,因为那火坛并不大,他身子重,反倒将火焰压熄了。浓烟四起。一人惊叫,你干啥?你咋弄熄了我的火坛?另一人道,莫非你想供养梵天?
浓烟随了那灰,扑了过来,呛得少主连连咳嗽,泪水迷蒙了双眼。他只觉得鼻腔酸涩,倒没觉出烫来。不过,那火焰虽熄,火子儿却继续发挥着余热,很快便烧穿了他的衣裤。几条火蛇钻入体内,欢快地游着,咬得他遍体灼痛。
一个行者过来,气急败坏地叫,出来,出来,要死你到别处死去。说着,另两人上来,不由分说,抬起他,扔出老远。
少主被摔得头晕眼花,耳鸣不已。背部仍有灼痛,估计衣服仍在燃烧,便索性打了几个滚。地上到处是塘土,虽然弄得遍身是土,但那火想来是熄了。才爬起,又听到司卡史德的声音:你为啥选小火坛跳呢?这不是等于选了个水盆去投水吗?
他站起身,鼻腔仍是很酸,眼泪也在流,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他毕竟战胜了自己。他想,那火坛虽小,却也不是谁想跳就敢跳的。从司卡史德的语气里,他还是听出了一点儿满意。抬眼望她,却见她仍是一脸的不屑。
那个行者仍在骂着。听那话的内容,是他们正修增业火供求长寿呢,叫少主这一闹,说是坏了缘起。按禁忌的说法,他们的将来说不定有寿难呢。
司卡史德又说,成了成了。虽然你选了个小火坛,也算你没有悖我的意。呵呵,这下,你也比那乞婆好不了多少。
少主的头发被火燎了,衣服背部有好几处焦洞,衣裤上沾满了塘土和黑灰,鼻涕眼泪在脸上流溢不已……一想这窘相,他忍俊不禁了。
这一次次考验,让我看到了知与行的差别。少主明明知道空行母是在考验他,他还是会被眼前的诸多景象迷了心,不能完全按照上师的要求去做。那自我意识总在关键时刻跳出来指挥身体,把“身口意供养师尊”的誓言抛之脑后。少主在考验中一次次战胜了自己,那行动的一小步,却是思想上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