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一定会来的人，却等了一个通宵，黎明时分，稍微忘了一会儿，竟然睡了。
直到乌鸦在非常近的地方嘎的一声啼叫，睁眼一看，已是中午了。
这时，深感意外。
—选自《枕草子》
第一日 从成都出发去往四姑娘山
2022年秋，年度里第一次离蓉，进阿坝。
迎难而上。办好若干审批手续。
身为成都人，记不起去过多少次四姑娘山了。
往日，是去看雪山、看冰湖，看高山野花，看红叶染满山林。
而这次，是第一次去奔跑，去奔赴一场赛事之约。
早已约好六位同伴，两台车。
出发的当天早上，情况临时变化。L的母亲病危，大雷的手机遗失。
最终两人成行，深圳来的枫叶和我。
在一番周折和思虑下，我俩决定乘坐赛事组委会的大巴。上车点选择成都双流机场，时间是2022年11月10日中午1点。
携上行囊，我俩上车。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深行户外组织的活动。上一次是美女峰42公里越野赛。那一次，从氛围感十足的起跑点出发，一路小雨，道路泥泞。记得在一个临时补给点，深行户外独有的黄色大帐篷里特别显眼，里面居然有乐山钵钵鸡和甜皮鸭……跑友们嘴上和手上都加满了油，继续在赛道上一路跋涉，顺便把泥巴玩够了。
大巴一路顺畅。行至映秀检查站，停住。一车人以为是检查外地跑友来蓉落地检的核酸结果。却不知是检查车上两个外籍跑友，他俩长得太外国了，一眼就被认出。上车来了当地几个部门的检查人员，大致是派出所和防疫人员，倒腾了一会，全部放行。原来一直纠结的外地跑友落地检问题，居然没有逗硬。
车很快进了阿坝州的地盘。前面是卧龙，著名的熊猫大道是从卧龙到四姑娘山镇。
一路秋色，十里黄叶，水阔山高，皮条河水雪白湍急。
大巴过邓生沟后便顺着巴郎山山区公路，盘桓而上。天阴沉，漫山迷沉，白雾如海，对面的大雪峰峰顶隐约在云雾中。
到达巴郎山海拔最高处，深圳跑友枫叶晕车加高反，一会热，一会冷，直嚷着要回成都。从零海拔到5040米，确实够适应一阵子的。
一路上会车极少，穿过8KM的高山隧道，不一会，便看见猫鼻梁，四姑娘镇就在眼前了。
入住吾野茶语熊猫客栈，在镇卫生院旁边。客栈建在一块临河的大峭石上，有一个视野特别宽阔的阳光茶室。夕阳西下，蓝天露出一只角，对面，金黄色山林深深浅浅、层层叠叠。这是主办方推荐的客栈，信任，就是一种直截了当的简单。
小贝先期到达，他和另外几位跑友住在游客中心那边。他招呼我们去吃藏式汤锅。
餐桌上，幸会智慧姐和专程陪赛的先生，伉俪同行，琴瑟和鸣。赛后得知，她获得75KM的第三名。
当晚领包，看见HANS手机里存的长坪沟照片，加微信后索取。HANS和小贝交谈，HANS说：明天可去吾野小径拉练。
第二日 吾野小径单人拉练
一早就出太阳了，暖洋洋的，天蓝得没有一丝云。
小贝传来吾野小径的轨迹，说小径离吾野熊猫不远。他今晚3点出发，上午晒晒太阳，下午早早休息。
昨晚，枫叶喝了葡萄糖和青稞茶以后，高反的症状缓和了。她想上午去领包。
我粗略看了看轨迹，总里程3.5KM ,全程耗时近6个小时。
一个人，也去吗？我在心里问。估计枫叶也在心里问？
在镇上，我请教了枫叶有关轨迹箭头的指示方向，懵懵懂懂地，便往小径去了。
吾野小径其实就是小镇小河对面的一个山头，这是我后来才明白的。从四姑娘山镇风情街最底一层过河。轨迹上有一个标识叫“到顶了”，是一位叫 “阿尔曼”的大神分享的。我看了看，大神总用时5:42分钟，休息时间2:26分钟。估计是边走边玩，捡松子，捡树叶，看桃儿七。
找路的过程相当艰辛。拐来拐去，总是找不着路口，完全看不见小路的痕迹。
靠着现学现用的那点不成器的方位识别技术，我咬着牙，一手拄杖，一手拿住手机，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挪，往那蓝点靠。后来下山的时候，回看上去的路，完全就不在轨迹上，是顺着旁边一条沟上去，走到半道，才和轨迹上的小径合并的。
山势呈45度上坡，往前、往上仰头看，无论从哪个角度，高大茂密的树林总是在头顶，有阳光渗入，斑驳的光影如万花筒一般，细细碎碎；往下看，各种树木的落叶覆盖了整座山，远处、近处、脚下，总是有厚厚的树叶铺陈在碎石和泥土上，踩在上面沙沙作响。此刻，路和小径，都无影无踪。
从山顶上，倾泻下一道光亮，抱着坚信轨迹的信心，我继续顺着沟壑，向着明亮的阳光，一路攀援而上。
终于经过了第一个标识点，坐下来休息。
回望来路，惊诧于陡峭的山壁。
往右一看，幺妹峰在不远处露出一只角，峰顶被往年的旧雪覆盖。
天色湛蓝、透彻，山鹰呼啸而过。
爬上了山顶，海拔接近4000米，属于亚严寒带针叶林带的顶端，阳光碎碎地洒了一地，有些枯草上还浅浅地覆盖着薄雪。
在一棵黄透了的松树上方，再一次看见了幺妹峰白皑皑的尖顶，面向我这一侧的大岩壁完全裸露，猜测，这是它的南壁。
在山顶上，我打了电话给小贝。他说不用往前了，原路返回。下午3点有开幕式和抽奖活动，大家都在会场上相见。
我匆忙下山，沿着沟壑直下，脚踩在又干又脆的树叶上，直打滑。很多时候都需要急停，脚趾头顶得生疼。
很快，就能看到风情街的房子了。阿尔曼的轨迹正对着过河那道桥。
在厚厚的树叶上屁降了几次，被隐藏在树叶下的尖石头咯得屁股疼。
下到山底，一看里程，9.26KM，累计爬升755米，耗时5小时，消耗2520卡。
第三日 UTMS35公里安全完赛
前一晚，我和枫叶把装备全部准备好，早早就睡下。调了闹钟，5点半起床，8点发枪，时间充裕。
低强度组别的UTMS35向山而行，第一个CP点是中梁子，也是35KM组别海拔最高的地点，据说是前往大峰、二峰的必经之地，也是观赏幺妹峰的绝佳角度。7.9公里，爬升1066米，关门时间3个半小时，这个CP点一过，基本上就是下坡或者小坡。我的下坡较强，上坡很菜。枫叶从海边来，对海拔的焦虑一直如鲠在喉。
我俩在2018年都江堰双遗马拉松赛场上偶遇。几年时间下来，在西安、北京、贵阳、南京结伴跑过比赛，每次拼房、拼饭、拼游。
这一次，我俩在四姑娘山拼体力。
出发前，和跑友荔枝合影，还有一位年轻美女，完赛后得知获得35KM组女子第12名。荔枝参加过前几届的比赛，做志愿者，她是深行户外的老友，这是第一次参赛。
比赛如期发枪。35KM组人很多，貌似有4-500人。
快速上到锅庄坪，在急促的呼吸中找到自己的节奏，平衡好心率与步伐的关系，尽量提高重心，跟在大部队的中间，往山脊上边跑边走。放眼望去，前队已经在更高的山脊上蜿蜒远去，人影如草色灰线。
这时，来了一个不得不接的电话，在气踹嘘嘘中听了接近20分钟，信号居然十分清晰。这样的反馈，不知中国移动知道不呢？
记得翻了好几个山头，终于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山坳里那顶黄色的大帐篷，幺妹峰赫然在它的前面，距离非常近。CP1到了。
打卡。在大缸子里捞到一个燕麦粥，温热的。另外还喝了红糖水。
枫叶先我一步，刚走。
急忙下山。昨天技术说明会上说，CP2有两公里属于难度系数较大的，海拔直下接近1000米。
对这段路的景色没有什么印象，就是下坡、下坡……偶有点溪水，涉水而过。
气温开始升高，薄羽绒终于扛不住了。跑完这一段下坡，便脱下，束绑在腰间。
长坪沟到了，接下来的路段，便是在这风景如画、一路直视幺妹峰的河谷中快走慢跑。平缓的马道、景区木栈道，想跑就跑，想飞就飞。
在枯树滩的CP2打卡。啃哈密瓜，果肉密实、香脆，汁儿多，甜而不腻，微微有点冰凉。
轻松起来。离完赛时间尚早，不如拍拍照，看看婆缪峰，它的山峰重重叠叠，形状如金字塔般，在幺妹峰的对面峭立。
路上遇见号码布为35X50的一位男士，他的号码布是横着的，猛一看，便以为是50组别选手。闲聊中，他说以前喜欢跑步，疫情三年，没有参加比赛，重了20斤。他还说年纪大了，不敢太拼了。我微微一笑，说，70后吧！他答，74年的。我还是微微一笑，“年轻啊，还早着呢。”他看看我说，你也不过40多吧。我又笑，不答。
下甘海子的临时打卡点是35组别和75组别的分界线。35组别折返，75公里继续直行，到木骡子后再折返。临时打卡点有两名工作人员，指引选手们按照自己的线路行进。道路指引标志十分明显。后来在快接近喇嘛庙的栈道上遇见一个75组别的女选手，回头跑向下甘海子，十分惋惜，她至少跑错了7公里。
长坪沟的栈道很好走，可甜可咸。那一路，一边欣赏枯树滩周边的景色，一边享受夕阳西下前的神秘光影，好不惬意。心想，到了喇嘛庙便是一路下坡，直奔终点了。
在枯树滩的补给点，有个美女志愿者和我聊天，她说如果参赛，她至少女子前5。我还问下周的成马去吗？大概率是要举办的。这一截，走得松松垮垮的，喘着均匀的气。
后来分析赛事数据，发现这一段，我比枫叶慢了30分钟。
到达喇嘛庙，打最后一个卡。
我的胃容易嗝气，路上一直不敢多吃东西。但是这里的鸡汤太补了，我拿出新买的折叠碗，连汤带萝卜，喝了两碗。然后对着一群人大声说：哎呀，赛事补给太好了。
哈密瓜和鸡汤，绝配！
一个帅哥也在休息，他和旁边的人在谈年龄，他说他满50了。我笑了笑，捏住一只手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对他比了比，两次。他忙说：噢噢，姐，您太可以了。一堆人，都扭头看着我，我连忙往玛尼堆跑了。
德玛，是grandma 的谐音。这个称呼，是4年前，我女儿的女儿出生时，取的外号。
50帅哥赶上来，说天快黑了，大家一起走。我，还有一个小妹，28岁，我们一起走最后一段。
这一段，很出人意外。眼见着平整的公路不走，要走后山的小道。说实话，我赛前没有细看赛道图。最熟悉的往往最容易大意。
有点崩溃，骂了两次组委会。三次爬升、两次涉水，心理建设和体力准备明显不足。50帅哥早已往前，不知踪迹，28岁小妹也落在后面。
爬完最后一个山头后，前后都没有人，心里实在怕走夜路，踩空跌坠，只得打起精神，一路狂奔。天色暗暗的，我吃掉最后一支能量胶，顺着公路，跌跌撞撞，东一拐，西一拐，在最后的下坡路段上奔跑。
游客中心灯火通明，夜色阑珊中，冲线！
10小时42分，终于完赛。枫叶早到30分钟，已经吃完了鲜菌盖浇米饭。
赛后看成绩，我和前一个到达终点的选手相隔10分钟，和后一个到达的也相隔10分钟。如果不是因为怕黑，估计我还得拖拖拉拉、慢慢下来，接近关门时间完赛。
后记 明年继续登山去
飞去流云西赴东。回过神来，头一回知道海子写过一首《四姐妹》，里面的几句诗深得跑友们的喜爱：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荒凉的山冈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只向他们吹，所有日子，都为他们破碎。
据说，海子从没有来过四姑娘山。为什么写出的诗句和四姑娘山这么贴切，真想听听深行户外阿总的解读。
生活总是混搭，需要要用时间的密度，来营造，独立而可控的内核。
跑完赛事，德玛喜欢！
读深行户外出版的《云端约会》，德玛也喜欢！
有无限可能的人生，德玛更喜欢！
回到成都，每天带上UTMS的帆布包，把四姑娘山背在身上。
明年，还跑吗？
跑啊
跑多少？
跑50
对手有吗？
有啊，昨天的自己！
（真诚致谢赛事组委会所有工作人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