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电影分两种。
一种是在开头前几分钟便才气逼人,给人以强烈吸引,然后教你深陷其中。《猜火车》开头那段的Mark在爱丁堡街头一边奔跑一边高喊“选择不选择”,《搏击俱乐部》开头主角因失眠而到处参加各种奇怪的病友交流会等等,都是很好的例子,这样的电影在一开头就给观众提出了问题:
我牛逼不?
我是不是很牛逼?
我太TM牛逼了!
而另一种,则是在开头时不动声色,画面与情节看似生活化,稀松平常,然而随着剧情一步步推进,你会在结束的瞬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或是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茫然错愕,久久回不过神。
其中的典型代表是《步履不停》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水牛城66》显然属于前者。
开头时,男主角比利刑满释放,走出监狱时,外面飘着大雪,天地一片冬天的萧索景象,比利穿着灰色的破旧夹克,脚踩一双红色长靴,站在监狱大门外茫然无措。
在比利脸上,丝毫不见被释放喜悦,只有烦躁和冷漠。
在一条长椅上蜷缩身体睡了一小会以后,比利被冻醒了,而后,出人意料地,比利开始回忆起监狱生活的点滴。
过往画面在屏幕上飞速闪过,思考了一会后,比利做了一个决定,他转过身,来到监狱门口,对门卫说:
“我能回去吗,我想回去”
“我只有放人出去的权利,没有放人进来的权利”。
门卫在震惊之后,漠然拒绝了比利的要求。
于是比利怅然若失地离开了,他坐上了前往水牛城的班车,头靠在车窗上,窗外小城的景色闪过,他脸上依然露出烦躁的神色。
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想再回到监狱里?
因为无处可去。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哪里。
对于一个无可救药的悲伤者来说,“去哪里”是一个永恒的问题。这个“去哪”当然是有双重含义的,对于比利来说,在空间上和心灵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他是没有“家”的,那只是一间没有生气的房子而已,那里没有爱。
比利出生在一个畸形的家庭。
父亲是小城里的一个过气歌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甚至曾经当着比利的面,把他偷偷养的小狗残忍杀死。
而比利的母亲,她是一个疯狂的水牛城球队的球迷,三十年来水牛队的每场比赛她无一错过,除了一场,那就是生比利那天的那场比赛。
那是非同寻常的一场比赛。在那一场比赛中,水牛队取得了联赛的胜利,在此后的三十年中,水牛队再也没有取得过这样的辉煌。作为一个疯狂球迷,比利母亲为此感到心痛。她甚至对比利说: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真希望没有你,这样我就不会错过那一场球赛。”
在这样一个家庭长大,可想而知比利会变成怎样一个人。没错,他变得敏感,自卑,鲁莽,满嘴粗言秽语,内心支离破碎。
这样的比利,在一场有水牛队参与的联赛中,仿佛赌气一般,他借了一万块钱,买水牛队赢,买这样一只三十年没有赢过联赛冠军的球队赢。
他在跟自己赌气。
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比赛中水牛队的一名主力球员收了黑钱,他故意踢失关键一球,水牛队饮败。
因为无力还债,他被强迫替人顶罪,然后被判入狱五年。出狱后,比利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枪杀那个故意丢球害他坐五年监狱的球员,然后自尽。
其实他明白,自己入狱的事不能怪在那名球员身上,可是他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给自己一个目标,所以他不断强化自己对那个球员的仇恨。如果不是这个信念在支撑着他,也许比利根本熬不过监狱中的五年。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球员救了比利,没有他,比利的内心将“无处可去”。而当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后果严重,他会自我放逐,甚至自我放弃。
就在这个时候,蕾拉出现了。开始时,两人是绑架者与被绑者的关系。
比利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逼蕾拉扮演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回家应付他的父母。蕾拉一眼就穿比利凶恶外表下自卑敏感的心,这源于同类之间特殊的感应。她喜欢他,想要治愈他,于是,她装出害怕的样子,随比利一起回家。
在家中,儿子在消失五年之后回家,比利父亲却没有一丝喜意,面色阴沉。比利母亲依然在看球赛,电视机外放出的球赛声音盖过了人的说话声。他们几乎把比利忘记了。
在他们面前,蕾拉完美扮演了一个妻子的形象,比利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个家伤他太深了。
此后两人的关系不断升温。
虽然比利仍然是那副凶恶粗鲁的样子,冷言冷语,但他开始带着蕾拉去保龄球场打保龄球——这是比利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没错,他是一个保龄球天才。
之后,四周皆暗,一束光亮起,照射在蕾拉的身上,在保龄球馆里,蕾拉翩翩起舞,随着舞步轻移,她的方头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那个场景真是太美了。
而后,比利带着蕾拉来到一个汽车旅馆,而汽车旅馆对面,是那名球员开的脱衣舞俱乐部,他每晚都会待在那。没错,比利依然想要复仇。
但在旅馆的宾馆里,事情起了变化。在蕾拉面前,比利彻底打开心房。蕾拉和比利在浴缸里相对而坐,气氛变得迷离,两颗孤独的心相互吸引。而后,在床上,他终于不再掩饰内心的空洞与孤独。他紧紧蜷缩在蕾拉怀中,宛如一个婴儿,脆弱,无助。
在那晚,比利还是带着枪,去了那家脱衣舞酒吧,并且见到那个球员。那个球员变得大腹便便,早已没有了当年在球场上的英气。
比利看着他,在脑海中,比利幻想自己把子弹打进球员的眉心,然后饮弹自尽。然后,他想到了蕾拉。几番犹豫,他最终没有把计划付诸实践,带着释然,他转身离开。
这部电影有一个温暖的结尾。
在电影的最后,他打电话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傻仔,他说:
“告诉你,傻仔,那个球员看起来老了很多,我突然想他也许不是故意踢失那个球的,他在那一整个赛季都表现优良,只丢了那一球。现在,我有女朋友了,她苗条,漂亮,而且很爱我。我要和她一起生活。”
他终于不惧生活,心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