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可怖。
声音似乎来自不远的地方,可他在几条巷子里转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地方。
那是一小片空地,中间是用几十个板凳搭的舞台。舞台上有个孤独的影子。舞台的东北角有根路灯。借着略显寒碜的灯光,他看见舞台上的老人:
老人的头发稀疏,可是不白。然后结合老人脸上的诸多褶皱,他想老人一定是染了发,他甚至感觉能看见老人头上褐色的斑。老人披着一件灰色的长袍,穿着一双黑色的老式布鞋。他判断老人是在唱戏,可老人的脸上涂着的颜料只有红白,且浓淡不均,像个特别的小丑。他不知道老人扮的是哪个人物,但他觉得怪异。
舞台下只有一个听众,可那听众背对着他。佝偻着背,双臂直直地下垂,一动不动。他都不确定那听众是否还醒着,他也觉得怪异。
他觉得晚上的风真大,直叫他打冷战。然而舞台上的老人和那个听客丝毫没有异样,最令他觉得怪异的是,他们的衣角都不曾被风刮起一下。
老人的脚步时而婉转,时而迅疾。老人的动作有一套完整的过程,又不断重复。像是在写一个字。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把老人看成了一根破烂的笔。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腿万分酸麻,可他抬头看,月亮的位置并没有变。而那个听众不知多会儿已躺在地上。舞台上的老人终于停止了梦呓一般的戏语,静静地伫立在舞台的一角,注视着前方。他觉得老人的目光真像两束光,真亮。老人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树,又或者是在看树间的风。恍惚间,他又听见老人的声音。老人说:“谢谢观赏,表演完毕。”这声音比之前所有的声音都大,像惊雷一般。把他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老人在对谁说话,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清醒的人,而老人却看着天。
他正想问老人唱的是什么,老人就转过身走了。老人依旧看着天,下舞台时,老人重重的摔下,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老人慢悠悠地爬起,向远处走去,还是看着天,要把天盯穿。
他看着老人渐渐隐于深处,又听见老人的微喃。他心想这老人果真怪异。突然响起的鼾声令他想起那个听客,他走到听客跟前,踢了那听客一脚。没起。他低声骂了一句妈的。
莫名其妙地,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缓缓升起——上台。“上台,上台,上台……”然后这夜里又响起咿咿呀呀的声音。“不错不错。”“还挺像的”“……”他的眉毛逐渐下沉,神色逐渐严肃,脚步开始重复。他开始隐约觉得老人是在走一个“衰”字。
许久后,他也对着天说了声“感谢观看,表演结束。”然后他也向夜深处隐去,微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