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忧伤

□梧桐

        节日，是我一直以来回避、忽视的日子。经常自说自话，过啥节呢，最没意思了！

       其实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可怜而已。也想让自己坚信，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幸福。但有两个节，我想躲也躲不过去。一个是春节，一个是清明。

         在这两个节日里，我总是无法安宁。

        春节是中国人团圆的日子，但在我四十多年的生命里，大约只有五岁前过过团圆的节日吧。单亲家庭的孩子，春节只是显得更孤单、更落魄罢了。简单朴素的吃点饺子，放几个炮仗就算是过了年。电视里的那种温馨、热闹我是没经历过的。对于温暖的热闹的节日我始终有着深深的抗拒。

        还有就是清明节。

        清明节与死亡相关，与故人相关。雨雪纷纷，行人断魂。这使我无法不去祭奠我的亲生父亲，虽然在我的脑海里他的影像已经模糊，也没有什么和他共有的回忆。但那份血与肉的相连让我无法不在每年的这个时刻思念他，祭奠他，幻想他。

       我内心的那个小女孩还会想，拉着他的手，一起走，一起奔跑，一起嬉戏。我还想象，他牵着我的手把美丽的我送出嫁，更想象他会抱着我的孩子喜不自禁地抱呀，亲呀。可是这一切都是幻想。

        三十岁以前，我几乎都在恨他。天天恨，时时恨。恨这个男人给我带来的分离的伤痛，恨他的不负责任，恨他的存在。可是他逝去了，在我内心的伤痛还没有愈合的时候他就逝去了。我去听心理课，参加家排，上团体辅导。无数次在不同空间和时间与他做温柔的链接。爸爸我理解你，我爱你，我希望能带着你的爱继续前行，请你给我力量。

        愤怒的、委曲的、原谅的、深爱的眼泪流了又流，可是忧伤依然存在。忧伤没有父亲的日子，忧伤没有在他生命的最后给他陪伴给他温暖。

        爸爸的坟在老家偏远山沟里，依山傍水。但山高水长，我不知要几年才能去上一次坟，也不知这一生还能去几次给他上坟。我不去上坟是不孝吗？只是在楼下的拐角处烧点纸钱他可以收到吗？我心底的那些呼喊会不会因为山高水长他收不到呢?每每清明，这些纠结会令我不自觉地忧伤。

       妈妈年岁已高，也终有逝去的一天。将来，我是要把他们合葬还是依旧天各一方？我不知道。也想到我自己。我也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下吧。一个人躺在地下，来世会不会还是这样孤单地度过一生呢？我要在人间怎样祈祷用怎样的仪式才能让爸爸、妈妈、我来世不再这般孤单？要怎么做才能打破并改变命运的轨迹呢？

        清明几天，总是做梦。梦里，父亲一如照片上的年轻，远远地望着我，不说话。“爸”我叫。“你在那好吗？”我问的平常。他答的也平常。“嗯，还好。”“我给你烧纸了！”“我收到了。”根本不是我想象的场景，我总是想象电视台里寻亲节目那种泣不成声、无法自持的热烈而又惨痛的局面。似乎只有浓重的惨烈才能配得上那样深刻的悲伤。醒来后，还是忧伤。

       古人云：“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是因为万物最为清洁之时祭祀扫墓最佳才有的清明节，还是受佛教影响，是为插柳辟邪的鬼节之一，我不知道。

        又到清明，心底的忧伤一如多变的天气，不经意地翻腾。也许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节日，让人间所有刻骨的离别有了新的寄托。他，她，总是在那里，和你在一起。也让因为天人相隔给人带来的长久忧伤，找一个释放的出口。

         在这一天，在清明节的雨水里，你可以尽情释放你的眼泪，你的伤悲。泪飞化作倾盆雨之后，也许就会有艳阳的明天。

          而明天，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