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进修记之一 《北京烤鸭》 

1. 绿火公司

1991年春，我得到一年海外进修的机会，前半年的进修接待单位是英国谢菲尔德市的“绿火”公司，它下属的垃圾焚烧厂为谢市提供几近一半的热源。

“绿火”公司擅长热交换器技术，能够把焚烧厂产出的高压过热蒸汽在用户家门前转化成热水。不超过十个人的公司，能够有序的完成供热管网工程和热交换器安装的设计和监理。

从生活垃圾焚烧获得的热能，再直接供给千家万户，应该是阴冷的英国中部、曾经的钢都谢菲尔德的工程师们找到的最佳技术路线。

“绿火”公司的经理劳伦斯先生几年前曾经访问过天津，是我的老朋友了。他把我妥善地安排到公司不远的一家人家住下。房主似乎是一位印裔英国人。开着一辆捷豹跑车把我和行李接到他的家中。

2. 果阿来的房东

房东太太是位心宽体胖的英国女士， 皮肤黝黑的先生却是来自次大陆，西海岸中部的果阿，是挂在印度颈项上的珍珠。他现在是位财务咨询顾问，太太兼营家庭旅馆。让我住在他家二楼一间舒适的卧室，房子格局和我天津旧英租界的家差不多，很有些亲近感。

夫妻俩有三个活泼可爱的男孩，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叫马休；老二约十岁；小的七八岁，叫皮特，似乎有些跛脚。慈祥的房东太太对我说：“每天早点和晚餐都会给你准备好，请和我们一起在楼下餐厅用餐。”  我当然欣然从命了。

没有几天，我就和孩子们混熟了。晚上和周末，没事待在家里的时候，孩子们会主动找我聊天。他们问题很多。一天，小男孩忽然来问我：“Uncle Wu，你吃过北京烤鸭吗？”  我回答道：“当然吃过，我是北京生的呀。” 这时老二又问道：“吴叔叔，你会自己烤北京烤鸭吗？”

3. 北京烤鸭

一句话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让我想多年在天津，曾经自己用长方形的五加仑煤油桶，自制过一个烤鸭炉。底下有火档，外表面敷有白灰石棉绳保温层，横放在液化气炉上烤鸭子的往事。就顺咀回答他们：“会烤，但是要用真正的北京填鸭来烤才好！” 站在傍边的马休插嘴道：“吴叔叔！如果能买到北京填鸭，你能用我家的烤箱烤出北京烤鸭吗？”

我看到三个孩子想吃北京烤鸭时馋涎欲滴的样子，只好问他们：“你家的烤箱在哪里？ 让我看看。” 小男孩立刻拉着我的手，走到厨房看烤箱。他家四眼煤气灶傍立着一个炉膛二尺见方的双层大烤箱，高度充裕，温度可调，时间可控。做吊炉烤鸭似乎无可挑剔了。

（北京吊炉烤鸭，网络照片）

4. 买到填鸭

我就问大男孩马休：“你们这里能买到北京填鸭吗？” 这时女主人也进了厨房，参加讨论，她说：“在中国超市看到过有冷冻的北京填鸭卖。马休，你带 Uncle Wu 去那里看看，把北京烤鸭用的原材料都买回来。”

随后，跟着马休来到谢菲尔德市的中国超市，虽然规模不大，但品种很齐全。在冷冻柜里，北京填鸭赫然可见，不仅胸肉丰满，而且是腋下开膛。看得出来是地道的从中国进口的北京填鸭。我们买了一只3-4斤重，冻得梆梆硬的北京填鸭，还买了鸡腿葱，甜面酱，绍兴酒，大白菜等辅料，满载而归。

第二天，吃过早餐不久，三个小家伙就围着我转，急不可耐的问我：“什麼时侯开始烤鸭？” 我看着孩子们笑着说：“别急，还有好多事情要先准备好！”

5. 烤鸭示范

昨天放在大冰箱冷藏室里的北京填鸭已经解冻了，从腋下的开口里掏出鸭心和鸭胗，里外彻底清洗过，在空腔内壁上抹了一些胡椒盐、又塞进几段山东大（鸡腿）葱，在鸭肚子里灌上一杯水和少许绍兴黄酒，把鸭头塞进腋下洞口。

鸭脖弯成一个闭合的园环，自己做了一个铁钩子，正好可以把填鸭吊挂在烤箱顶部的铁架上。先在填鸭的外面均匀抹上一层面酱。在吊挂的填鸭下面放了一个足够大的接油铁盘。一切准备就绪。

哥仨就像在看我做实验。老大问我：“是不是还要用一种薄薄的面饼卷鸭肉？您能做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说：“可以，你家有没有烙饼的面粉？” 大男孩立刻跑去问妈妈，不一会儿，抱着一小口袋面粉放在备餐台上。我抓紧时间和好面。

十点，预热升温起来，不一会儿，填鸭鼓胀起来，似乎是腔内的水蒸腾所致。鸭皮表面也开始出油，一滴滴掉落在铁盘里。大约40分钟以后，我先用小勺舀了一小碟鸭油，又用小刷子往鸭身上抹了一层甜面酱，继续烤！

我把和好的面，分成烙薄饼的小剂子，一个粘上一点鸭油，按在另一个剂子上，擀成薄饼，放在旁边的平底锅里，马休帮厨，一张张薄饼烙了出來！轻轻一揭，一张薄饼就分成了两片，正好卷鸭肉吃。

这时，烤箱里的香味儿已经飘出来了，引来了孩子们的父母。他们惊喜地看着烤箱中焦黄，丰满的北京填鸭，咀里叨念着：“delicious，delicious…”

他们邦我把切好的大葱丝，黄瓜丝和甜面酱，白沙糖都装小盘放在大餐桌上。我把烤鸭胸肉和焦皮片下来放在两个平盘里，趁热上桌。大人小孩都拿起了筷子。看来他们对中餐并不陌生，也不是第一次吃北京烤鸭。

看着我把鸭肉沾着甜面酱和一点沙糖，夹着葱丝和黄瓜丝，卷好第一个烤鸭卷饼，送给女主人，第二个给了男主人，三个男孩再也忍不住了。自己动手，有样学样，大快朵颐。

我又把片下鸭肉的腔骨和大白菜一起，煮了一锅鸭架白菜汤，一人一汤盘。一份正经的全套的北京烤鸭大餐，让孩子们吃饱了，喝足了。

6. 合作建议

男主人问孩子们：“怎么样，比起你们在中国餐馆吃过的北京烤鸭，味道如何？ 孩子们交口称赞：“比中国餐馆的好吃多了！谢谢uncle Wu。”  坐在我旁边的老二悄悄对我说：“以后你多烤几次，我会好好学的！”

一次早餐后，男主人谢里夫笑着对我说：“你别回中国了，留下来，我们合作开一家北京烤鸭饭店，我出资金，你來管理，我们一定会发达起来的！”  又说：“那家中国饭店的华人老板，三十年前到英国时，身上只有八个英镑，至今他也做不出如此美味的北京烤鸭大餐哪！”

7. 婉拒美意

对于谢里夫的诚恳建议，我只能在拖延了几天之后婉言谢绝。

于公來说，必竟我是公派出国进修的访问学者。不能为能留下来赚钱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学习英国先进的固体废弃物资源化处理技术，改善环境造福国人。”

于私來说，继承诗书传家文化传统的强烈愿望，不允许我弃学从商。何况还有 “君子远庖厨也” 的旧意识呢！哈哈！

半年以后，我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进修任务，离开了谢菲尔德，去了伦敦。

行前，女主人和孩子们请我吃了一次她们自己烤制的北京填鸭，火侯味道堪称完美。我对三个男孩说：“将来，你们可以开北京烤鸭店了！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参加你们的开业庆典！”

后来我移民美国，曾去过许多美国的华人超市，从来没有见过进口的冷冻的北京填鸭。看来，还是英国人更了解中国！

作者：吴西 02/05/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