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腊月二十八,气温降到零下20度,天空阴郁着脸,细碎的雪沫子在寒风中齐刷刷的扫过脸蛋儿,囱子的红脸蛋愈发的青紫,马儿喷着白色的鼻息,睫毛上挂满白霜!
我们坐在马车上,去后山的一户人家,我紧紧的捏着口袋里的十块钱,这是要送阿燕子的婚礼礼金!
阿燕子是回族,家里一共有五个姊妹,她是长姐。她最擅长的是烙锅盔,将摊好的近五公分的面饼放进平底锅里,然后将麦草放进灶塘,火不能烧的太频繁,要隔几分钟添一次草,锅盔就在这耐心的等待里,慢慢变得金黄而香气四溢!每到锅盔起锅的时候,只要我在,我会是第一个拿起它享用的人。阿燕子就在旁边,满脸透着幸福和甜蜜!
四年级,阿燕子辍学在家!忽然转变的学习方法和更大的学习量让我不再像从前那样自由的出入于她的家里!开始学习“平方”概念的时候,我带着小小的骄傲去跟阿燕子讲我的理解,她的眼里满含期待,她用无比敬畏的眼神看着我,并央求我可不可以多玩一会儿,她甚至说,等锅盔烙好了,可以掰一块让我带回家里。我轻描淡写的说,那可不行,我还得回家去写作业呢!
晚秋时节,雪来得早!才十月底,世界已银装素裹了,河沿上的鸭子们不甘寂寞,成群结队的约着去游泳。隔壁老赵家的大儿子要娶媳妇了,筵席照例在家里请,来帮忙的都是镇里的乡邻,杀牛宰羊,喜气洋洋!
天色并不清朗,北风赶来凑热闹,卷起院子角落里的枯叶!
正好周六,我惦记着阿燕子家的暖炕,一路小跑走进了她家。看见我来,老三和老四,鬼鬼祟祟的将手里的什么东西塞进院子中央巨大的麦草垛子里,然后飞奔着跑去后院的菜园里!我们缩在炕角上,阿燕子说,爸爸妈妈要再过三四十天才从宁夏回来,她带着三个弟妹着实有些吃不消!天冷的厉害,圈里的几只羊也不好侍弄……
香甜的味道从锅里飘出来,还差几把柴草,最后的这个锅盔就完工了!院子里忽然闹闹哄哄的,有人大声呼喊着阿燕子,我们冲出门去!
院子中央的草垛在北风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半堵巨大的火墙,浓烟弥散开来,窜进旁边的邻居院里,人们惊恐万状,到处是泼水救火的人,老赵家里办事用的所有空盆水桶都派上了用场!
有人去拉了电闸,阿燕子疯了一般,提着水桶跳进刺骨的河里,舀满水后又疯了一般跑回院子将水泼向火堆!
雪花缓缓的飘下来,风渐渐停住,像小山一样的草垛变成深黑的灰烬,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污水横流!
阿燕子的脸没了血色,跑丢了鞋的双脚血肉模糊!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院子中央。
老赵家的女人急急的走过来,说:丫头啊,你别急!咱先回房子里,这都湿透了,再整病了就麻烦了。
阿燕子不说话,紧咬着嘴唇!老二扯着老三的胳膊,拖拽着他过来,恨恨的说:阿姐,都是他两个,偷着玩火(烧红的煤炭),看见姐姐来了,偷着藏在草垛里呢!这个哈怂,勺子(傻瓜的意思)!
阿燕子转过头,盯着老三,忽然从旁边捡了一根棍子,劈头盖脸的打下去!老三凄厉的嚎叫,阿姐,我错了!我错了,再别打了!!!
人们拥上去,抢过阿燕子手里的棍子!将她们带进房去!
入夜,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阿燕子躺在土炕的西边,发着高烧,满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儿时伙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