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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我闻到了阵阵花香，没想到这一觉醒来，春天又来了。
眼前，桃花开得正艳，而我，正躺在一颗桃树下，透过一串串粉红的花瓣，看向湛蓝的天空，心中却惆怅起来。
许是在梦里，我又见到了那英姿勃发的少年。梦里的他，牵着一匹白马，款款走在湘水河畔。
还记得河畔香芷的味道，虽不及桃花这般清香，但那淡淡芳香，着实令我喜欢。看到他时，我正躺在香芷丛里，百无聊赖。
我见过不少人，却独独觉得这少年有些特别，他一身贵公子的着装，气质温润如玉，独自站在河畔时，我以为他只是个踌躇满志的书生。
但当他搁下马儿，独自舞剑时，潇洒又疏狂，看他衣袂翻飞，长剑如虹，那样的他，更像一个落入凡间的仙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当时，我好想送他一壶酒，可惜我没有酒，只顺手扯了一大把香芷，坐在香芷丛中，拍手为他叫好。
他却被我吓了一跳，只见他抱剑而立，目光远远向我望来。我举起手里的香芷，朝他晃了晃，然后，嬉笑着向他扔了过去。
他伸手将香芷接住，但表情似乎不太高兴，剑眉星目的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探究。
“你这女子，从何而来？”他开口询问，俊脸上满是威严。
从何而来？我为何会在这里？我眨了眨眼睛，努力思索，我本在桃树下啃着香甜的桃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做梦？
少年不见了，而我却迟迟不愿醒来，可是，我再也走不进那个梦境。后来，好像在梦里，我又寻了很久，直到闻到一股清香，这才懒懒地睁开眼睛。
天上白云悠悠，粉红色的桃花瓣，飘飘荡荡落在我眉间，我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心里有一点失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梦见那少年。
在无尽的时间里，我好像已经梦见他很多次，可以往能记得的，只是一个修长的背影，唯独这次，看他在河边散步，舞剑，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而且，他不但接了我的香芷，还同我说了话！
想到这里，心又平静不起来，怎么就醒来了？我有些懊恼，长舒一口气，不由吹掉了眉间的桃花瓣。
耳边传来呦呦鹿鸣，我心下甚喜，忙坐起身来，正见不远处，一只梅花鹿在桃林里漫步，怕它走远了，我忙喊它：“鹿儿，快过来！”
可是，或许因我睡了太久，本来与我相熟的鹿儿，如今竟和我生分了，我喊它，它不但不理我，还昂起头来，傲慢地朝着深林走去。
粉红的桃花瓣凝聚在脚底，我赤脚踏上桃花瓣向鹿儿追去，路过松石流泉时，我看到自己的倒影，不禁大吃一惊。
记得上次临泉而照，那时的我，穿着木叶缀成的衣服，还是个娃娃脸的少女，可现在，这倒影分明是个姿态婀娜的女郎，这女郎面若桃花，长发及腰。
我随着鹿儿来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我很喜欢这里，仰脸长长吸了一口青草香，那些随我而来的桃花瓣洒落在草地上，顿时，化成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
花儿越开越多，逐渐凝成一个花环，我欣喜着，将那花环戴在头上，在草地里翩然起舞，一阵清风徐来，不知不觉，拂在身上的阳光，竟化为一袭轻纱，赠我一身白衣。
然而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山林随之躁动起来，鹿儿好像受了惊，在草地上疯狂奔跑，转眼遁入了山林。
我走在山林间，寻找鹿儿的踪迹，远远望见一个人乘着一匹白马，在山林间飞奔而过，那人手持弓箭，好像正朝目标而去。
我很担心鹿儿，于是加快脚步，追着那白马而去。行到山壑时，果然，那骑白马的猎人已张开弓箭，直指惊慌失措的鹿儿。
情急间，我舞动衣袖，一阵薄雾弥漫开来，此刻，只听嗖的一声，那猎人的箭已然穿透薄雾。
我跃上一颗百年松树，看着鹿儿在薄雾中撒腿逃走，这才长舒一口气，薄雾也随之而散，而那猎人的箭，正中一截枯木。
我抱着树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那猎人，似乎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只见他猛然掉转马头，抬眼朝我看来。
他也吓了我一跳，他竟然和我梦里的少年一模一样！而且，他能看得到我，以往在山林路过的人，好像从来没有人能看到我。
我躲在树干后，想避开他的视线，但他依旧目光灼灼，眼里有不解和探究。
“你这女子，从何而来？”
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我探出身子，仔细瞧着他，看他剑眉星目，一脸正气，正在等我回话。
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当我在这山林间，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时，已是豆蔻年华了。
“我，我本来就在这里！”
“哦，是吗！”他笑了笑，又接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不过，他，应该记得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反问：“你又叫什么名字？”
他笑意更甚，对我朗声道：“灵均！”
听了他的名字，我灵机一动，满心欢喜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也朗声道：“你叫灵均，那我就叫灵修！”
“灵修？”他略一思索，“唤你灵儿如何？”
我抬眉冲他点了点头，心里庆幸，幸好他不像那些进山祭祀的巫女，总喊我山鬼大人。
他驱马来到树下，正伸开双臂，眼神灼灼向我询问：“灵儿，要下来吗？我接住你！”
我有些犹豫，对他浅浅笑了笑，然后坐在树干上看着他，在这山中许多年，还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一阵风袭来，我的裙摆随风舞动，头上的花环飘然跌落，我想抓住那花环，整个身子便随着花环，猛然跌进他怀中。
他开怀大笑，将花环帮我戴在头上，然后策马而奔。很快，他带我来到湘水河畔，我很惊讶，这里果然和梦里一模一样，河畔上生长着大片的香芷，那香芷的淡淡芳香如此熟悉。
他牵着马儿，同我在河畔散步，突然问我：“灵儿，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笑笑不语，独自走进香芷丛里，蹲下身来，扯了一把香芷，然后向他掷去，见他单手接住，我会心大笑：“是梦里啊!我在梦里见过你！”
那天，我和他坐在香芷丛里聊天，才知道世人并不像我这般无拘无束，他们有自己的抱负，但也因此，生出诸多烦恼。我不由感叹：万物生灵，不过如此！
那次分别之后，不久，他又来看我，我们在山间畅游，在香芷丛里聊天，他给我讲爱国诗人的故事，我望着天上的白云，长舒一口气，“我见过他的！”
他笑我：“难道也是梦里？”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眼神灼灼看着我，许久，突然问道：“那几百年后，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不确定，但我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冲他重重点了点头。那次临别，他赠我一册书，名为《楚辞》，每次困倦时，我便枕着它入睡，梦里好美！
再次见到他时，他风尘仆仆，一身戎装，策马而来。远远看着他，他面容沧桑了许多，我开始担心起来，他会不会很快老去，想到这里，我坐在树杈上，抹起眼泪来。
“灵儿！你果然在这里！”
“你终于来了，桃花都开了好几回了！”
他笑了笑，策马来到树下，伸出两只手，“来吧！我带你走！”
我一下跳进他怀中，同他乘马而去，清风拂过面颊，我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一道五彩花海直铺开来，马儿正沿着花海，越过山川，走过河畔，直到无数花瓣在马蹄下四散开来。
眼前，正是城中街市，人流熙攘。我心里慌张，回头一脸忧郁地看着他，“我不能离开山林，我闻不了烟火气！”
他眼光灼灼，“灵儿，千百年来，你一个人在山间，可曾感觉孤独？”
孤独？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想过，但从认识他以后，在每个盼他出现的日子里，心中的确比以往苦涩了些。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久久看着我，一直暖暖的笑，“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我有些不解，心里却更加慌张，虽然他仍在对我笑，可那笑意却被他的泪水浸染，他的泪在我眼前滑过，他同他的白马，也在我眼前渐渐模糊。
我猛然发觉，眼前的他和他的白马，不过是一缕幽幽魂魄。
我听见自己泣不成声问他，“我们还能相逢吗？”
他依旧笑着，“我在人间等你！”
只是，他的笑意再也看不清，而我，只觉全身冰凉，掌心托着他的一滴泪，在我撕心裂肺，泪如雨下时，我看到那滴泪，渐渐化为一点粉红的桃花瓣，在我掌心莹莹玉润。
天空下起了雨，街市上行人已寥寥无几，我独自走着，冰凉的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眼前的画面，山河巨变，万象更新，只留我在千秋万代里，踽踽而行。
走得累了，我握紧手中的桃花瓣，沉沉睡去。直到有一天，我又闻到了桃花的清香，当我睁开眼睛，眼前已桃花遍野。
而我，正躺在一颗桃花树下，我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在桃林深处，一人款款走来，他剑眉星目，笑容依旧。
只不过如今的他，已换了一身装扮，我浅笑嫣然，怔怔望着他，他突然开口：“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