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打球。”
“走!”
掀开被子,这个没有课的周三一如既往的阳光明媚,宿舍的暖气热的发烫,一切都是这么温暖。不断地习惯着每一件陌生的事,当年的毛头小子在我自己看来似乎已经是大叔了。曾经打开电脑,一遍一遍敲击着键盘,又删除,关机,叹气,我想我再也不会哭了,今天,我将会面对自己。
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艾滋病的课程也终于要赶完了,我慵懒地戴上耳机,静静听着孙燕姿到底在怀念什么,副歌开始,那压抑的嗓音突然开始冲击我的大脑,我猛地拿起手机,点开评论,看到第一条用户8646659:我怀念的是我爷爷还在的时候。我微笑,谁不是呢。
我小时候最怕大风,那呼啸的声音和猛烈的空气流动仿佛每一次都会让我窒息,我记得那天是有风的,而且很大,大到我不敢睁眼。医院的楼在狂风中颤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曾经狂妄的自己在空旷的大厅里沉默,对面有个男人在抽烟,也许他同样在害怕着什么,只有在烟雾的麻痹下才能保持镇定,我转身,却看见了我自己,“忍着,你不能哭。”
我知道。
我记得那天姐姐的眼睛是坚定的,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哪怕泪水已经决堤,我无力地安慰着,什么都不敢想,抓住栏杆的手一直就没放开过。爸爸从ICU赶过来,那笑容是强挤出来的,声音轻微地颤抖:“没事,你们先去吃点吧。”他知道也许会发生什么,他能挺住,但是他怕我们不行。那一刻,这是一个成熟男人所能做的一切。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呢,我心想,会好起来的,我不会哭。
人们在面对痛苦时终究会用时间来淡化它,可是我不会,到今天我依然会非常难过,依然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突然地泪如泉涌,人活着,也不能总是向前看吧。
爷爷可能会在ICU里住一段时间,他们决定送临近高考的我先回去。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耳机里放着的,是卡比巴拉的海,宋胖子低沉嘶哑的嗓音穿透我的身体:当你终于感到了悲伤,我再回来为你歌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头看着窗外,我不哭,只是模糊了视线。姐姐递过来一张纸,拉住了我的手,我们一起长大,也会一起经历风雨吧。我再也没听过那首歌,因为它记住了我的眼睛。
生命对于宇宙,是可敬还是可悲呢?
我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我会把那些细节全部写下来,我会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从此告别幼稚,然后继续走,走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哦,也是它落下的地方。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告诉我。一往如常的周六补课,有些躁动的课间,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张栋!”,是丁老师,他让我收拾一下书包,然后等人来接我。我愣了一下,老师突然说:“胖了。”,我笑了,只是笑得很惨烈,谢谢你。车子是向医院开的,可是目的地却是花店,当它返回向家里出发的时候,我的心彻底死了。下车后只看到了人,全是人,我被几乎裹挟着走进了灵堂,呆滞地跟多年没见地亲戚问候,我接近崩溃,十分钟之前,我还存有希望。
“来跪下给爷爷磕个头。”
大家都在哭,我没有,只是默默地让头撞击在没有垫子的部分,面前的照片好清晰。我以一种超越正常精神的状态平静地听从大人的安排,初春的风还有些刺骨,这就是大西北啊,它终究不如四川的春天,那样温暖。
迷路的鸽子,回家吧。
重复的几天结束了,今天是告别的日子吧。天还很黑,温度很低,车队很长,眼前出现大山的那一刻,下雪了,大风怒扯着雪花在山间嘶吼,我也想吼。
我不想说这些了。
算是正式结束了,我又得回去准备高考,走吧,陪他的这几天我都没哭。出门,总觉得空空的,转身,奶奶和大妈在后面,奶奶的目光有些憔悴,我哭了,泪水疯狂地从眼眶流出,抱着她们,那一刻我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真的感受到了眼泪的温度,流过面颊,滴落手掌,很痛,真的痛了。
长舒一口气,这次我有勇气写到了最后。好在太阳还没有下山,阳光洒过的刚刚好。我重新搜索着卡比巴拉的海,也许卡比巴拉没有海吧。
爷爷最期盼的,就是台湾回归祖国,这是一个老人对国家和党的爱,是那个时代最后的诗意。我看着远处的萃英山,露出一点点微笑:
“我们是家人,台湾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