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到处都是一样,大地披上了盛装。一度枯寂的时空,突然间被赋予了一股巨大的能量,灵魂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欲望被刺激得不能安宁。
我?可我是谁?我怎样了?我还将怎样?我终于又能怎样呢?先别这样问吧,这是春天的忌讳。虽不过是弱小的灵魂在角落里的暗自呢喃,但在春天,这是一种威胁,甚至侵犯。春天不理睬这样的问题,而秋天还远着呢!
春天,所有的心都在流浪,不管人在何处。都在挣扎。在河边。在桥上。在烦闷的家里,不知所云的字行间。在寂寞的画廊,画框中的故作优雅。阴云中有隐隐的雷声,或太阳里是无依无靠的寂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目光最为迷茫的那一个。
设若枝桠折断,春天惟努力生长。设若花朵凋残,春天惟含苞再放。设若暴雪狂风,但只要春天来了,天地间总会飘荡起焦渴的呼喊。
群山再度响遍回声,春天的呼喊终于有了应答:我,就是你遗忘的秘语。你,便是我丢失的凭据。
因而地坛的安静,也不是与世隔离。那安静,如今想来,是由于四周和心中的荒旷。一个无措的灵魂,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
每当你立于生命固有的疑难,立于灵魂一向的祈盼,你就回到了零度。一次次回到那儿正如一次次走进地坛,一次次投靠安静,走回到生命的起点,重新看看,你到底是要去哪儿?
柔弱是爱者的独信。柔弱不是软弱,软弱通常都装扮得强大,走到台前骂人,退回幕后出汗。柔弱,是信者仰慕神恩的心情,静聆神命的姿态。
我想,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恰如庄生梦蝶,当年我在地坛里挥霍光阴,曾屡屡地有过怀疑:我在地坛吗?还是地坛在我?现在我看虚空中也有一条界线,靠想念去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面而来。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此一处陌生的地方,不过是心魂之旅中的一处景观、一次际遇,未来的路途一样还是无限之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