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0年初,春寒料峭中,我们从新兵连分到各基层连队,就赶上团里修整坦克跑道。
坦克训练场本就不是一马平川,过于陡峭的山崖,坦克的威力再大也难以蹚过。所以,还需要我们在山崖上打眼放炮,给坦克们开出得以进行训练的通道。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一带说山不是山,算丘陵应该更合适,因为放眼望去,海拔都不怎么高,但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部队按编制分散在不同的区域施工,到处都是人影绰绰,热火朝天,官兵们搬石的搬石,挖路的挖路,为开山劈道打眼放炮而紧锣密鼓进行准备的人们,也在紧张地忙碌着,空气中响彻各种劳动号子和大锤与铁钎之间发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
作方打眼放炮组成员,我蹲在一处巨石上负责掌纤,双手紧紧握住凉冰冰、硬邦邦的铁钎一动不动,两名老兵分别抓住大铁锤一边说笑、一边轮番向铁钎砸来,他们每砸一下,我就手中一颤,心里也跟着一抖,生怕他们砸歪了,直接把我握铁钎的手腕砸断。
这个担心不是没来由,只是因为他俩抡大锤时的不专注。别人砸锤时下的力气比他俩都狠,但是不嘻笑,不逗闹,全都"嘿、嘿、嘿"地吆喝着号子,一锤一锤对准了砸,表情庄重地稳稳地打。而我身边的这俩位,身体单薄不说,在阵阵吹来的寒风中连站都站不稳当,他们一人操着满口京腔,一人发出胶东口音,说说笑笑地飘摇着身体将大锤一下接一下地向铁钎上砸。
那时候,我还是个刚刚下连队的新兵蛋子,心中有话不敢说,再大的恐惧也只能放在肚子里面自个儿憋。其实有多少次我想提醒他俩:"能不能别这样?抡大锤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说话?"
但是,我没说,克制住了。我隐忍着对这俩老兵的不放心、隐忍着对可能即将发生不幸的恐惧,紧紧握住铁钎,把头用力偏向旁边,任由他们继续说着、笑着将巨大的铁锤一下接一下地砸过来……
"唉哟!"突然,左腿膝盖一阵巨痛,我被大锤砸的一下子从大石头上弹了起来,又顷刻倒下,蜷起身子双手紧抱左膝痛得满地打滚,扭曲着脸面痛苦地呻吟。随后,我被战友们架着离开了施工现场。
不幸中的万幸,我的腿没断。数月后,左腿膝盖里面渐渐滋长出一块用手碰触就可以稍稍游走的肉块。经八一医院手术,医生从里面取出一块四分之一掌心大小的囊肿。
(注:题图之原图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