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愣地看着杯中、身上、地下喷溅的斑驳血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在脸上乱流。嬷嬷吓得抱住他,只觉他浑身抖得厉害,亦不知如何安慰,便只能拿眼看着太医为太后拿脉处置。
陈太医面色凝重,正要说些什么,太后摇摇头,“先生先许我与皇帝说两句心里话。”
“皇帝,你也看到了,我怕是不成了。来这一世数年,我自问无愧于皇帝,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
“母后我答应你,我马上召将军进京!”皇帝失了章法,红着眼咬牙应了。
令熊摇摇头,“北边儿正艰难,他哪里走得开?我求皇帝放我出去见他一面,也不枉我再世为人这一遭。”
皇帝没说话,他自知留不住,又怎肯放手,牙齿咬得咯咯响,整个人抖成一团。
“我知皇帝不舍,可你瞧我如今这个样儿,怕也没多少日子。早晚也有那一天,皇帝仁善,便成全一下我,可好?”她一口气上不来,又喘了起来。
皇帝似还不信她的话,又拿眼盯着太医。陈先生附耳对他言道:“太后的底子这几年耗了大半,上次误医更损了心脉,昨夜之事只是雪上加霜。”
“难道……难道我母后真的不治么?”皇帝抓了他袖子追问。
“宫中这个情形,太后心中郁结,怕是撑不到春天。”他看皇帝面色如土,又安慰道:“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娘娘心情舒畅,再悉心调理,或许可以多支撑一年半载。”
这便是在逼他做决定了。
“三关苦寒,北上又一路颠簸……”人一犹豫,万种理由。
“皇上,老奴愿一路侍奉娘娘左右。”嬷嬷兀自跪了下去。
陈太医也跪在他身边,“娘娘的病,有老臣在,皇上尽可放心。”
皇帝看殿下跪着的二人,又扑到令熊床边抓着她手,“母后……孩儿从今可就是没娘的人了……”
令熊的脸白得像一张纸,这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漾着怜惜又慈爱的笑,“皇帝是好孩子,以后我不在了,我教的那些皇帝可别忘了,要勤政爱民,做个仁君。”她抚摸着这少年的头,想那万斤重担从此就要由这瘦削双肩一人承担,虽非亲生,几年朝夕相处,难免有几分心疼。
事不宜迟,这边厢母子俩还在难舍难分,那边已开始收拾行装。待一切收拾妥当,车停在宫门外,宫人们扶令熊在车内躺下,她微微笑着冲车下的皇帝摆摆手让他回转,少年天子忽然喊了一声:“母后!”
众人当他改了主意,惊在地下,他却只是冲过来抓了令熊的手,哀哀地央着:“母后再叫一声孩儿吧!”
“我儿莫哭……娘在天边也念着我儿日日欢欣康健……”
人世终有一别。
皇帝站在角楼,遥看那架马车越走越远,消失于视线之中。他觉得脸上凉凉的,抬头一看,鹅毛似的雪花不知何时已漫天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