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刚下完,诺大的山门和往日相比十分空荡,放眼一望只有依旧镇守山门的石狮子静谧着。
不时还有些风吹过来,把山间竹叶的雨水拍打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除此之外,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其余便别无声响。
书院的大伙都躲进了房舍里面去,暂时还不愿走上这山路来糟蹋自己的鞋子。
石狮子往上几阶阶梯上,有一座待修葺的亭子。亭子里头没有座椅,未被雨水打湿的地上坐着一个小书童,眉头紧蹙着,嘴角略微下垂,手里无意识地在逗弄着在泥土中野生的往亭子里钻的狗尾巴草。
“我说你这个小书童,下雨天不呆在学堂温书,倒是出来淋雨,倒是好兴致嘛!”
小书童身后传来一声略带些调侃的少女声,回头一看,是同窗的相麟。
“这雨凉意甚合我意,我出来走走,况且这天心情也的确不合宜读书。”
少女搜地一下便盘腿坐在了小书童身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告知你又能如何,你又不能替我解决。”
“哦,是吗?”少女说完,便沉默不语,目光无意放在了小书童手上逗弄的狗尾巴草。
短暂的沉默后,小书童还是憋不住了他那一股心烦意乱。
“你说师傅总是让我读书读书,但却不教我些谋生的手段;马上就要下山了,我有些胆怯。”
小书童说完之后显得有些胆怯,怕是平常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万一被师傅听到,怕是要挨罚抄书了,但还是把想说的话继续说了出来。毕竟与抄书相比,他更害怕下山去面对未知的事物。
“而且师傅还说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还是有些怕。我既不像大师兄一样有满腹经纶,也不像二师兄一般能言善辩,我大概上辈子就是一块木疙瘩,到底也开化不了。”
少女相麟听完并不言语,大概是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小书童。
“你想不想到山下农田里走走?”少女相麟突然站起来打破沉默,扯了下小书童的衣袖,然后顺势用手拍打落衣裙坐下后面沾上的灰。
“也好,我想喝村头李婶煮的猪脚姜醋,也不知今日有没有。”
小书童在平常也是个清透的人,想不明白的事、不开心的事总是能抛之脑后,再等它再次追上来时再去思虑。
说着便把地上的雨伞撑开,踏出了破亭。
倘若要到山下去,要穿过一片竹林,再沿着河岸一直往下走,转上两个弯便能看到山下村庄的田野里绿油油的稻田和远处冒着炊烟的人家。今天刚下过雨,路的确有些泥泞难行,但也顺利走过山脚。
穿过稻田,便是一个三岔路便是竹源村村口,除了来路与去路外的另一条路,大概就是小书童担心之所在了吧。
村口有一座孤零零的无墙亭子,以往亭子里会有些卖蔬菜和肉食的人,李婶也应该在这里卖猪脚姜醋的;
但今天李婶并不在这,估计是时候也不早了的缘故。只有卖肉的大叔在坐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人生中不尽人意之事总不会排队,都会在某个节点突然上门,你所能做的唯有摊手和笑脸迎人。
到了村头便能轻易看见村里的情况,人也多了起来,气氛仿佛一下子由凄清冷寂变为热闹。路上不时有村民在走动,有到地里看看顺便摘些晚饭的菜的,有背着潲桶去喂猪,还有的是要往村外走去邻村借东西的。
小书童和少女相麟就站在村头大路的中间,撑着那把油纸伞。
“你看,大家似乎都有大家要忙活的事。”
“你也有,你本该好好温书,然而你在这里蛇王(偷懒)。”
小书童的心不由地再往下沉了些,好像还是没人能理解他的那种由心而发的担忧,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吧。
“你还记得我们初进山门那天,师祖所说的话吗?”少女相麟一路以来的首次抛出话头。
“记得,他说:业无高卑志当坚,男儿有求安得闲。”
“既然记得,那为何要烦恼。世道再险恶,但求尽力即可,无愧于人心。”
“那你不担心吗?”小书童依旧不放弃地问道。
“倘若做农妇又如何,只要今天过得充实满意就好。”
“呵呵,我看你倒不像个想要做农妇的样子。”
一阵风吹过,把稻田吹得如同波浪般此起彼伏,簌簌直响,伴着田野里的蛙叫声以及远处的炊烟声,人叫狗吠的。逐渐沉下去的夕阳,卖肉的大叔也收拾好准备回家,这儿春天的傍晚一如既往地让人稍微感到些幸福感。
“走吧,回去吧。师傅该找我们吃晚饭了!”小书童转身便踏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