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四公子篇(二) 读孟尝君列传(上)

题解:此篇太史公称孟尝君为“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似乎好像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好客喜士每一个爱才之人都会做。而对于“士归于薛”,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不是“士归于齐”呢?

前面依旧介绍孟尝君的生平,孟尝君名文,姓田氏。这里稍微普及一下先秦时期,姓氏的知识。姓、氏、名、字是四组不同的概念。举个例子,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

我们常常称秦始皇为赢政,这是从姓上讲。他的氏是赵氏。简单来讲,“姓”是血缘的象征,同一血缘为一姓。比如商鞅、郑庄公、扁鹊都是姬姓,说明他们是同一血缘。但是到了战国,就没人提姓了。为什么呢?因为战国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同一血缘打得比谁都欢。战场就不可信就是我们俩曾经是同一血缘的,那都哪辈子的事情了。所以“姓”就一步步衰落了。取而代之的是分封的地缘的“氏”。比如商鞅,“姓”姬,由于分封到了“商”,所以称为商鞅,实际上你称他是商鞅、姬鞅、公孙鞅都没有太大问题。

而名、字也是不同的,中国古代,尊长可以称名,同僚只能称字。因为父母给孩子取名,而字是可以自己取的,相对没有名那么重要。到了近代,名、字逐渐合一。一是确实是从复杂到简单的转变。二是以繁琐的名字的基础儒家思想逐渐式微,现代化思想逐步传入的原因。

那么孟尝君的田氏,他的姓是什么呢。我们知道历史有著名的“田氏代齐”的故事。这个齐国的“田氏”祖先是陈完,原来是陈国人。陈国的姓,是妫姓,它的祖先是五帝之一的舜。

下面可以直接跳过,不然会把读史的兴趣都消灭了

田文的父亲是田婴。是齐威王的少子,齐宣王的庶弟(史记有误),从齐威王时期就任职用事,与邹忌(《邹忌讽齐王纳谏》)和田忌(田忌赛马)一起救韩伐魏(史记有误,应该是桂陵之战,救赵伐魏,就是鼎鼎大名的围魏救赵来历)

后来邹忌和田忌争宠,邹忌出卖了田忌。田忌害怕就偷袭齐国边境的城邑没拿下来,就跑了。(《战国策》没有记载去攻打城邑之事,存疑)

恰好威王死,宣王立。(史记有误,应该是公元前320年立,而非公元前343年)

后来齐宣王二年(史记有误,应该是齐威王十六年前341),田忌跟孙膑、田婴一起攻打魏国,在马陵大败魏军,俘虏魏太子申,杀死魏将庞涓。这场仗可以说在民间津津乐道,特别是孙膑庞涓的老师鬼谷子更是引起中国人无穷的兴趣。

宣王七年(史记有误,应该为齐威王二十一年,公元前336年),田婴奉命出使韩、魏两国,经过他的一番活动使韩国和魏国都归服于齐国。

基本上在《史记》有关战国这部分的时间基本上都是错误的,以此为例,其后若有错误,不提,全部改成正确时间,望留心。

迟更几天,抱歉。上节讲到田文父亲田婴的一些事,我们继续。

田婴和韩昭侯、魏惠王在东阿的南面会见了齐宣王。(应为田婴和齐威王、魏惠王在平阿南会盟)。第二年(齐威王二十二年,公元前335),魏惠王、齐威王在甄地会盟。这一年魏惠王改元。齐威王二十三年,田婴相齐。齐威王和魏惠王在徐地互相称王。

战国时期王室衰微,各个诸侯竞相称王。

楚威王听说这件事大怒。这里就有个问题,楚威王听到什么事大怒?是齐国封田婴为相大怒还是称王之事大怒?据《史记·楚世家》记载

应为此事而怒,才符合情理。不然楚威王难道为了齐国封个宰相或者是称王而怒吗?

第二年,楚国派人入齐国,威迫齐威王罢逐田婴。田婴派张丑忽悠楚威王,说楚国能战胜齐国,是因为齐国的贤臣田盼被田婴排挤,如果齐王罢免田婴,那对楚国大大的不利。

齐威王三十六年,齐威王封田婴于薛地。

这部分并没有写田婴的才能。我们看《战国策》的记载。

齐国要把薛地给田婴。楚王听到这件事,要来讨伐齐国。齐威王就不敢了。那么我们想如果我们是田婴怎么办?任由煮熟的鸭子飞了?我们知道田文手底有很多门客,他爸也不弱。于是田婴手下门客公孙闬说:“这件事根子在楚王身上,我去游说楚王,让他急的把土地封给你”。

我们听这句话,疑惑不解,他怎么能忽悠楚王把土地封给田婴比齐国都急切?如果读了《史记》那部分,就知道张丑怎么忽悠楚王,原样再来一次嘛。

大意就是说,你楚王不就想削弱齐国的实力。那就要扶持我家主公田婴,为什么呢?我家主公不是东西,齐王重用他,就是在不停削弱自己的实力。

我们看公孙閈所说。不外乎两个字“需求”,只要君主不傻,怎么玩都行。不仅可以忽悠楚王说田婴是小人来让齐国重用他,还可以忽悠齐王说田婴是君子,让其重用田婴。

于是田婴就到了自己的新家,薛地,大修城墙。很多门客劝谏田婴叫他停止修筑。我们就不禁要问为什么不修筑?

我当时读到此处想到一句话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的是楚汉相争时期,刘邦进蜀地是为了表明自己绝无二心。后来出蜀地时采取韩信计谋,来迷惑对手。

我们可以想见田婴大修薛地,不就告诉齐王,自己存有二心,或者让齐王感觉自己存有二心吗?

那门客的理由是什么呢?据《战国策》记载,田婴听到这么多门客来劝谏,不高兴,就跟官吏说,不要给劝谏的人通报。那为什么田婴有此举呢?因为田婴害怕。田婴怕什么呢?我们暂且不表。

于是有个门客不怕死,说:“我说三个字,增加一个字,我就愿意受烹刑”,田婴疑惑不解,就见了他。他说“海大鱼”三个字,我想读到这里都傻了,什么意思?田婴也跟我们一样,就赶紧叫住这个人,说“什么意思“。门客说:”我不能说,我刚才说了多说一个字,我就要死的。“

田婴一看这哥们这属于”拿糖“,只能说”你说下去,我就当刚才没听过“。那位门客说:”听过大鱼吗?知道为什么那么厉害,是因为它在海里,你看它在陆地上,连蝼蚁都能欺负它。主公你啊就是那条大鱼,你只要在齐国的庇佑之下才能生存下去,一旦失掉齐国,就算薛地城墙修得高耸入云,也没用。“这就是在德不在险。

我们看门客这番话有没有道理?我想有道理。

有道理之处自不必讲,就是门客说的理由。但为什么不能修城墙?就是不让齐王猜忌。但绝不是告诉田婴不去经营薛地,安抚百姓等等措施。而且门客说要在齐国庇佑之下,那怎么才能在齐国顺风顺水呢,就是靠我们这帮门客了。

田婴跟齐王说:”五官的薄书,你得天天查看。“ 齐王说:”累,烦“。就把这些事交给田婴处理。我们已经可以看出田婴在朝中的地位了。

田婴和一个叫齐貌辨的人很要好。但是齐貌辨为人有很多毛病。所以门客都不喜欢他。士尉就去劝谏田婴,田婴不听,士尉一看,就走了。孟尝君也来劝谏他。我们读到此处,假想我们是田婴,我们怎么做?

其实这个问题的根子在于,就是齐貌辨此人到底有没有才能。当然如果你有资本,广纳人才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慎用。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于人才,领导者要对每一个人都要有数。

结果田婴大怒,说:“如果铲除你们这类人,破败我的家,来满足齐貌辨的话,我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你看看田婴所说,好的话叫坚持己见,坏的话不就是固执吗?田婴在这里展现了他惊人的直觉。对齐貌辨非常恭敬。

所以说先秦养士之人基本都是跟着感觉走。

几年以后齐威王死了,齐宣王当了齐王。齐宣王不喜欢田婴,这也难怪。齐威王把批示百官的薄书的权力都给田婴了,田婴家里豪富,齐宣王刚刚即位,意气风发,自然对田婴心存芥蒂。

田婴只能回到薛地,不久,齐貌辨就请求去面见齐王。田婴说:“齐王跟我关系不好,你去,一定死在那里。”

从这句就可以知道田婴压根就不知道齐貌辨此举要干嘛,齐貌辨有没有才能。

齐貌辨说:“我就没想活的回来”,田婴也没办法就让他去了。

我们读到这里就感觉奇怪。就算齐王跟田婴关系再怎么差,也不至于杀一个门客吧。那死从何谈起呢?我们继续往下看。

齐宣王见了齐貌辨,就跟他说:“你就是田婴听信并宠爱那个人吧。”,齐貌辨:“听信谈不上,大王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我就跟靖郭君说太子不像仁义之人,像这样的人一定会背叛你,你不如废掉太子,改立卫姬的婴儿郊师”

我们可以想见齐宣王听到这句话的心情。也明白了齐貌辨为什么认为此举必死。更明白了田婴在朝中的地位,竟然能够废立太子。

接着齐貌辨说:”靖郭君不肯,如果当年靖郭君如我所言,就不会有今日的祸患了。然后靖郭君到了薛地,昭阳(楚国公族)来找靖郭君,愿用好几倍的土地交换薛地,我说一定要接受这个请求,结果靖郭君又不肯。“齐宣王一听自愧不如,说自己年轻啊,不知道靖郭君对我做了这么多事。

但我们来看田婴为什么不做那两件事?第一件事如果单纯从田婴自身利益而言,是可以做的。但想不想做和能不能做是两个概念。

第二件事,我个人认为不能做。原因也很简单,不就是门客所说的”海大鱼”吗?我们可以想见如果田婴答应了昭阳,还有孟尝君什么事。

田婴于是穿着齐威王赏赐的衣服,帽子,佩戴剑。田婴为什么这么做?一个字“怕”,前面田婴不是说了吗,去见齐宣王“必死”,你如何保证齐宣王不是诱敌深入。我们也很纳闷,田婴到底做了什么事,自己这么恐惧。

于是齐宣王自己去迎接田婴,然后哭泣。然后请求田婴作为齐国的国相。我们读到这里,思考一下,应不应该去做这个宰相?我认为不应该,为什么?你想想齐貌辨的话,一次又一次叫田婴做出一些背叛齐国的事,无论真假,作为齐王难道不怕这样的门客,万一哪一天田婴真的听从了门客的建议,那后悔就来不及。所以田婴如果做了宰相,且不说有没有实权,就算有难免齐王不猜忌,一旦猜忌,性命堪忧。

于是田婴想方设法拒绝齐王建议。

最后《战国策》给了田婴一个评价。实话讲,这个评价有点事后诸葛亮的意思,就是结果导向。在这篇文字实际上看不出来田婴很了解齐貌辨,正因为齐貌辨给田婴干了这么一件事,史家才写着史料中,如果齐貌辨根本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后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也就不会对田婴识人用人有什么好的评价。

上节讲了田文的父亲田婴权倾朝野,分封到薛地的故事。这回终于讲的真正的主角孟尝君了。

田婴有儿子四十多个人。读到这里我们应该想一下,田婴有儿子40多个人,女儿想见也不少,但是史家只给孟尝君做传,可见孟尝君一定跟那40多个兄弟相比有出彩之处,而40多名兄弟不管生前如何锦衣玉食,死后与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一样被历史遗忘了。

田婴有个贱妾,跟她生下了田文,田文是五月五日生下了的。这句话就透露了孟尝君的身世,可以讲孟尝君一生下来是绝对没有机会继承田婴的家产的。因为子以母贵,母亲是一个贱妾,而且兄弟多达40多个人。

于是田婴告诉他的母亲说:”不要抚养他“。但是他的母亲偷偷地抚养了他,到了田文长大以后,他的母亲就通过他的兄弟引见给田婴。我想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大了,并且田婴也不是没钱养不起这个孩子,结果田婴愤怒的说:“我让你丢掉这个儿子,你竟然养他,为什么。”

读到这里,假如我们是田文我们应该怎么做?不管怎么做,我总要知道田婴为什么这么生气吧,这样才能对症下药。于是田文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养我啊”,而且《史记》还用三个字描写田文的动作叫“文顿首”,什么叫顿首,就是磕头。那为什么田文要做这个动作?

我猜想有两个个原因。第一、田文和田婴这是第一次相见,那么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前面都是田婴和他的母亲说话,现在该田文发言了,田文做出这个动作表明我礼数很周到,说明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跟我那40多个兄弟不一样。第二、田婴反复不抚养儿子,我却这么周到,表明我的教养。要知道连反复讲孝道的孔老夫子也讲的是“父父子子”,表示的是父亲要像个父亲样子,儿子才像个儿子样。现在田婴连抚养儿子都不做,自然不像的父亲样。第三、前面田婴责怪田文的母亲,现在儿子代替母亲受罚,合情合理,更难显示我的教养。

从这个动作就看得出田文必然是有大才。于是田婴回答道:“五月出生的孩子,长得跟门一样高,会克父母。”读到这里,可能有了咒骂封建迷信。且慢,我们要想想谁最信这些迷信说法。要知道田婴权倾朝野,可不是傻子啊。

一个这么聪明的人竟然被一个不值一驳的说法骗到,刨除当时的社会背景。我们可以看出田婴被骗的原因,我猜想有这么几点。第一、就是田婴儿子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真不值得田婴多着急,并且田文母亲还只是贱妾。第二、能为这么一个迷信说法,宁可抛弃儿子,肯定有一个东西比儿子更重要,是什么呢?一个字“利”,越是有钱有权之人,越害怕权力和金钱的失去,正所谓“不问苍生问鬼神”,你也可以想到为了利益竟然抛弃儿子,可以想见田婴其人。

田文听到这句话,脑筋转得很快说:“人受命于天呢?还是受命于门呢?”这句话很有意思,田文其实偷换一个概念,田婴说的是这个人不吉利,根源是这个人,而田文转换一个概念把人转换到了门。田婴听到田文这句话沉默不语。这也很有意思,就是为什么田婴沉默?

沉默一定是想事情,想什么?田文的话,田婴没法反驳。于是田文说:“人要受命于天,那没辙。要是受命于门,你把门加高,加高到没人可以长到那么高,这事不就结了吗?”田婴一听有道理就认下这个儿子。

田婴认下了田文,这对田文而言上位之路才走了第一步,接着怎么上位呢。

我们想如果我们是田文,就算你爸认下你,那也不过是40分之一,田婴可能也没多少心思在田文身上。田文要上位怎么办?田文要上位,必须要有实力,很显然出身不行,母亲是贱妾。那就得找外援,怎么办?

举个例子

汉朝建立,刘邦欲废太子,吕后就去找张良,张良给去一条计策,去找商山四皓,这四个人刘邦都请不到,如果你能请到这老四位,刘邦一定认为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动。

所以要上位根本原则就是增强自己的实力,当然这是废话。要是我一无资源、二无人脉怎么办?那就得培养资源、培养人脉,最好能傍上一棵大树。

于是田文有一天就问他爸田婴说:“您知道儿子的儿子叫什么”,“叫孙子”。“那孙子的孙子叫什么”,“叫玄孙”。“那玄孙的孙子叫什么”,“不知道耶”。田文说:“你看,你担任齐国国相,历仕三王,齐国却没有因此而扩大,而我们家私人财富积累上万金,门下却没有一个贤人。我听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现在看看我们家,吃的是油、穿的是稠而士人却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服。那你积累万金为谁呢?就为了连名字都叫不上的人吗?”

这话特别有意思。我们想想,田婴的需求是什么?我猜想有这么几点

第一、财产问题:一个人思考财产,一般思考三个点,来、存、去。这三个点密不可分。

来的是否正当,是一个问题。那么田婴财产来的是否正当呢?《史记》没有明确记载,但是《史记》说”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这对于搞政治的人而言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信号,这完全可以称为政敌攻击的口实。

再看存,田婴有没有思考财产的存呢?《史记》记载,田婴这么多钱大多用于豪奢的花费,门下无一贤人。万一政局有变,何人可以保有。

最后看去,田婴财产说过,用于豪奢的生活,根本不思考财产的流动性的增值。

最后田文给了一个解决方案,说应该用来豢养士人。有什么好处。

一、可以名扬各国

二、万一政局有变,这帮人就是敢死队

三、这也是对财产的投资,这里不是钱生钱,而钱生人,反过来用于政治的筹码。

正所谓无声处听惊雷,《史记》没有写田文的其他动作,但我们可以想见,田文绝对做了很多工作。这就是上位的方法,甭管能不能上位,对手的一举一动我得知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当然这是公私两便的做法,你以为田文真的是为他老爹着想。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花的是他老爹的钱,真正获得名声获得资本都是他自己。

于是田婴将家事由他处理。田文距离上位就差一步了。田文上位没有电视剧上兄弟争权的剧情,是真没有还是实力太弱小,不得而知。

于是田文的名声越来越大,到底是宾客真的仰慕田文,还是田文暗中做手脚,我认为两者皆而有之吧。

诸侯都派人请求田婴立田文为太子,田婴答应了。田文终于上位成功。田婴死后,田文即位,就是孟尝君。

看看田文上位的手段。中心思想增强自己的实力。手段:借助老爹、宾客、诸侯的实力,暗中布置宾客刺探老爹信息,这才叫借花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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