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念西风独自残,潇潇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世人都爱容若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读容若的词,我最爱的还是这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偏爱最后两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容若的妻子卢氏多才多艺,与他志趣相投,两人琴瑟和鸣。容若对卢氏倾心相待,两人感情深厚,可惜好景不长,成婚三年卢氏亡故。三年的情义,卢氏早已在容若心中扎了根发了芽,面对卢氏的病故,怎不教人伤心欲绝!忆起往昔此时,天渐微凉,寒意袭人,卢氏便会为自己添加衣裳,如今故人已不在,徒留一腔落寞与思念。
容若为了悼念已故的妻子,做了这首词。其中道出了如今的酸苦和内心的惆怅,那些寻常的往事已不能再重现了,人已不可复生,心灵的伤痛也将永无平复之日。容若写的是追悔,是怀恋,是惆怅,是对故人深深的眷恋!
这首词中“赌书消得泼茶香”则引用了一个浪漫的典故。宋代的女词人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两人都颇爱读书,收藏古玩字画。李清照嫁与赵明诚时,时局安稳,家境富裕,二人生活惬意。
两人喜欢在一起饮茶品书,时间久了,觉得只是看书少了乐趣,所以决定每次饭后烹茶赌书时,就用比赛的方式决定饮茶先后,一人问某个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便可先喝。往往由于赢的人太开心,喝茶时不慎将茶水洒了一身,即便如此也没有减了两人的兴致,余下满身茶香。足以见得二人生活中的高雅情趣和浓情蜜意。
容若引用这个典故,一定是太怀念当年卢氏和自己相处的乐事了吧,所以才更显得如今的酸楚更加浓烈。
如果说“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是平淡生活中的尘世之乐,那么“赌书消得泼茶香”便是夫妻之间的趣味相投之乐。人生能有一个可以聊得来的伴侣,是何其有幸!
人生寥寥数十年,前二十年为父母,后二十年为孩子。而真正一同共进退的则是夫妻。能有一个志趣相投,甘愿同进退的伴侣,此生亦无憾了。
最早读苏轼,是被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做岭南人”所折服。在古代,岭南处于蛮荒之地,穷乡僻壤,中原人闻之生畏,都不愿去。而不幸的苏东坡于宋哲宗绍圣元年被人告以“讥斥先朝”的罪名被贬岭南。本以为他会因仕途不顺,肆意挥霍人生,一蹶不振,没想到却爱上了这片土地,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我一直以为能写出这样的诗句,一定是东坡先生生性乐观旷达,不因周身遭遇而消极怠慢。或许也是因为有佳人相伴,才会甘愿在此吧!
好友王巩因“乌合诗案”受牵连,被贬到岭南的宾州,王巩南行,歌伎柔奴不计艰难险阻随行在侧。元丰六年王巩北归,与苏东坡劫后重逢,酒席间请柔奴给东坡劝酒,东坡问起岭南的生活,柔奴不言生活的酸苦,只淡淡答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东坡闻言颇受感动,便做了首《定风波·常羡人间琢玉郎》给柔奴。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数十年后,东坡被贬岭南惠州,身边亦有朝云相伴。朝云对东坡之于柔奴对王巩,都是一番深情,敌得过荣华富贵,敌得过王公爵位。当他身处同样境地,看着身边的朝云时,一定会想起当日问那女子时,那纤弱慷慨的女子含笑应他“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是了,同样的事情,仿佛多年前好友的写照便是如今的自己。天地之大,何以为家?此心安处,便是归处。
苏东坡一生起起伏伏,仕途坎坷。但我觉得苏先生是何其幸运的一个人,处于逆境身边红颜不离不弃,甘愿与之颠沛流离。人生得一知己,何来憾事?我想,先生能写出“不妨长作岭南人”这样的句子,一定是因为朝朝暮暮有朝云相伴,世态炎凉也敌不过心头的一抹柔情。这样想,一定是我太过于儿女情长了。
我仿佛跨过千年,看到那女子低眉浅笑,眼神里尽是坚定,似乎在说,荣华富贵与我何干,此心安处,才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