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小说中，有多位“恋足人士”，包括《倚天屠龙记》中大名鼎鼎的“抠脚大汉”，明教教主张无忌；《天龙八部》里画风清奇的“舔脚狂魔”，游氏传人游坦之……上述二位的作风，让人有些难以启齿，够文雅、够风度的，还得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金国小王爷”完颜康，一只绣花鞋成为了他与穆念慈的定情信物，仿佛是“灰姑娘”故事的翻版。

然而，只是农家出身的江湖底层穆念慈。怎么就被富贵骄奢、阴险狠辣的杨康相中了？

01.强烈的感受：从天而降的仙女

月色朦胧，夜幕笼罩整个市镇。一位身着锦缎、面目俊秀的年轻公子，在一间厢房里来回踱步。烛光微颤，将他映在纸窗上，现出一个大大黑影。

这是代表金国出使南宋的小王爷杨康，意欲破坏成吉思汗与宋结盟的计划。此时来到山东西路袭庆府，夜宿在当地一处富贵人家的宅地内。

他手中握着一节铁枪的枪头，时而抚摸，时而仰起头来，望着屋顶叹息。

一个月前，他的母亲，那个最疼他爱他的人自刎而死了。临终前，突然冒出个中年汉子来，说是他爹，而那个他从小敬爱的金国六王爷却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的世界恍惚间变了个模样。如今，在这寂静深夜里只他一人，不必再顾忌他者眼光，卸下伪装吧！他取出杨铁心的遗物。这把铁枪头，独自咀嚼这人生苦味。

窗外，四月鲜花初绽，花香伴随微风弥漫。花丛中，一双眼睛静静凝视着纸窗上杨康的巨大身影。

厢房另一侧，一名少女用指尖粘了一下唾沫，在纸窗上粘湿一痕，撕破一条细缝。透缝而视，惊讶到：原来是杨康。

这少女便是黄蓉。她原本和穆念慈在一起，发觉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出了门，于是跟了出来。

只见穆念慈来到这处宅地，在花园中望着屋里的人，没想到竟然是杨康。

黄蓉立马明白了穆念慈的心思，不禁笑出声来。

杨康惊觉：“谁？”急忙扇灭烛火。

黄蓉早已飞身到穆念慈身后，一把将其抛向房门：“你的心上人来了！快接着！”

杨康刚推开房门，尚未听清黑暗中陌生女子说了什么，一个温香柔软的身体已抱在手臂上。向远处望去，黄蓉已经越墙走了。

杨康认出是穆念慈，邀她进房。点上蜡烛，见她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语，面颊绯红，少女羞态，十分可爱，自己也不禁怦然心动。

杨康想到她的父亲杨铁心惨死，在心动之上又对她产生了几分怜惜。

而穆念慈告诉他：杨铁心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义父;她是从金国的京师（今北京）一路南下，跟踪着他到山东的，每天晚上都在窗外偷偷望他。

杨康心中泛起一阵喜悦。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她身子微颤，散发出幽幽少女香气，这使杨康感觉，自己仿佛坠入梦中。

穆念慈此时方十六七岁，生得温婉秀丽。没想到在这北方市镇无聊的静夜之中，竟有这样的美人从天而降，且又对自己一片痴情这样的诱惑，哪个男人能拒绝。

杨康忘掉了失去的父母，抛开了困扰自己的身份问题，投怀送抱的美人是对抗世间一切苦的良药。

爱情是心的杰作，它以强烈的感受为养料。没有心动的爱情是算计，不曾心醉的相爱是欺骗。

02.潜意识的小游戏：一场角色扮演

这世上，有很多爱是从假装爱开始的。

人的潜意识是一个兴奋的小精灵，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各种模拟。这些模拟无关道德、无关利害，像梦一样不停地演绎着人的生活的各种可能性。

有时候，理性层面上假装相爱，假装是情侣；潜意识却不理会你的“假装”，它只与行动和感受刺激相关，从不理会所谓的“认知”和“理性”。

因此，无论在生活还是文学作品中，“假戏真做”的事比比皆是。

半年多以来，杨铁心为了寻找义兄的后人郭靖，以“比武招亲”为幌子走了大半个中国。一个多月前，来到金国京城搭擂台。

穆念慈身着红衣，脚穿印着红花的绣鞋，在擂台上打倒诸多粗俗汉子。

风度翩翩的小王爷完颜康恰巧路过，见擂台上的红衣少女秀丽可人，不由得想要登台调戏，假装想要娶她。

一个是假“比武招亲”，一个是假“比武求亲”。穆念慈对杨康一见倾心，而杨康只是富贵生活太无趣，没事搞点恶作剧。

可是，杨康的潜意识却不管这些，而且入戏非常深。

他打败了穆念慈，脱下了念慈的一只绣鞋，放到嘴边，闻了又闻，眼睛射出笑意。然后说，自己只是玩玩，没想真的求亲。

人群中围观的郭靖不答应了，路见不平一声吼，要求杨康把绣鞋还给红衣少女。

当着这么多吃瓜群众的面，大金国小王爷也是要脸的人，把鞋放入怀中，执意不归还。于是，郭靖上前与他打斗起来。

真是一场沉浸式的角色扮演。表面上杨康在调戏穆念慈，而另一方面又像是为了她在拼命。也许在此后某个晚上，在飘渺无序的梦中，他真的在追逐一个红衣少女。

事实也确实这样，穆念慈给杨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山东的这一晚，杨康还没有点亮烛火时，便已在黑暗中通过声音认出是她。

此后，杨康又找人精心打造了一双玉鞋，一只鞋上刻着“比”、“招”两个字，另一只鞋刻着“武”、“亲”两个字。这双玉鞋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也成为了日后黄蓉指证杨康杀害江南五怪的证据。

03.爱是吸引：一个娇滴滴的女王

夜色温柔。杨康在穆念慈脸上吻了吻，嘴唇所触之处犹如火烫。

杨康也跟着情火如沸，把含羞颤抖的穆念慈抱到床上。他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将手伸进去，抚摸她的肌肤。

穆念慈突然惊厥，挣脱杨康的怀抱，滚到一旁，说：“不能这样！”

杨康发誓说要娶她，说着花言巧语又搂住了她。

穆念慈使出武功，推开杨康，拿起桌上的铁枪枪头，对准自己的胸膛，斩钉截铁地说：“我虽是个漂泊江湖的贫家女子，却不是个低三下四、不知自爱之人。你若真心爱我，须得敬我重我……今日你若想轻剑与我。有死而已。”

杨康的心顿然凉了大半截，连忙道歉。

穆念慈说，他若真的爱她，就到牛家村提亲。她在义父的故居等他。说完后，转身而去。

杨康目送她越过墙头，怔怔站了良久。回到房中，铁枪上泪水未干，枕被上温香犹在。他捡起床上穆念慈的几根秀发，放入荷包中。

这样一个美丽娇俏的女子爱着自己，同时又那样可敬可畏，杨康不由得，一时微笑，一时叹息。久久不能入睡。撕心裂肺地想念。

在爱情中，既要娇滴滴，又要是女王。没有拒绝，便没有尊重。没有独立，便不可能吸引。

如果这一晚穆念慈从了杨康，那么这将不是他们爱情的开始。只能是爱情的一闪而过了。

04.爱是宿命：一生只爱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生中，会遇见许许多多的女人。可是，这许许多多的女人，又只像一个女人。

在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著名意识流小说《追忆似水年华》中，主人公从小体弱多病，意志薄弱。他小时候每天的愿望是晚上妈妈能上楼和他道晚安，这样他就可以吻妈妈一下。

严厉的父亲对此很不满，认为这不利于培养孩子的男子汉气概，于是晚上吻一下妈妈的这个愿望越来越难实现，成了小主人公的一块心病。

自此以后，他的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吻。他遇见过好几个女孩，她们模样、性格各不相同，但同时也有着难以言说的共同特征。

杨康爱上穆念慈，也有一个隐秘的原因：他在穆念慈身上找到了母亲包惜弱的影子。

一个“念慈”，一个“惜弱”，从人物名字上就可以看出金庸把她俩设定成了同一类人——善良、温柔。

在人生遭遇上，她们也有诸多相似之处：一个把身子献给了完颜洪烈，一个把心交给了完颜康——都是大宋的敌人，都是奸诈的伪君子。

母亲死后，杨康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完颜洪烈仍认他为爱子，给他荣华富贵、远大前程。可在杨康心里，这些都是不安全的。从母亲自刎、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起，世界就已然变了色，再也回不去了。

他是一个孤儿。尽管在完颜洪烈面前强颜欢笑，但他心底知道，自己可能在下一秒中一无所有。

唯一让他信赖的、让他确信是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穆念慈。

念慈不仅爱他，也包容他。或者可以说，他可以像骗母亲一样骗穆念慈，在她面前耍小聪明，用花言巧语哄她开心。

在穆念慈身边，杨康可以做回那个最熟悉的自己，回归到那个最舒服的状态。

对于有些爱情来说，它是一场宿命，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即便杨康错过了这个穆念慈，也会爱上另一个穆念慈。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爱的不是穆念慈。爱的是穆念慈这样的人。

结语：如果爱情有法则

如果爱情有法则，那么，爱是感觉，爱是游戏，爱是吸引，爱是宿命。

杨过趴在草丛里说：“老哥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