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中年,忽然感觉时间流逝的越来越快。无数个白昼晨昏,如白驹过隙般飞驰而过,快的似乎留不下过往的印记。
可记忆深处,那久远的童年时光,那阔别近四十年的故乡往事,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逐渐沉淀成化不开的乡愁,在脑海中生根发芽,挥之不去。
1
我的家乡位于山东省东北部,黄河三角洲地区的黄河最下游。
我在黄河岸边出生,喝着黄河水长大。
我家的村子坐落在黄河以西。一道高高的大坝,将坝下不远处房台上的村落与黄河隔开。
记得小时候,黄河的水还很大。站上大坝,就能看到黄浆浆的河水翻腾着流向远方。那湍急的水流,就像满身力气的壮年小伙,不肯放慢前行的脚步。
顺着大坝往西走,有一个泄洪站。沿着青石垒砌的台阶向下走,就能走到黄河岸边。因为净水站离村子有好几里地远,村里的许多人就从这里直接挑了黄河水回家饮用。
我记得母亲每次挑回满满两桶水,等沉淀后,往往是大半桶水小半桶沙。母亲把清水倒入家中的大缸,将剩下的沙子倒在院子的一角。
那些细沙积攒晾干后,可以用来爆米花,还可以给不会走路的孩子装土裤。
那时候爆米花用的是自家种的大玉米。每次爆米花,对孩子们来说,都是一个令人期待的时刻。看着大人们将细沙倒进大铁锅烧热后,再用瓢子挖了玉米倒进去,随着她们的不断翻炒,黄色的玉米粒在沙子里开始噼里啪啦的变形,变成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等到噼啪声小了,锅里就挤满了白生生的爆米花。等大人用笊篱将爆米花中的细沙筛出来,倒进簸箕,围观的孩子早就按捺不住,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边嚼边嘶嘶的吹着嘴里的热气,仿佛吃着天下最好的美味。
虽然当时村子里也有了走街串巷用手摇爆米花机的人,可用那种带着淡淡沙土气息的爆米花,在我的记忆中格外好吃。
我不知道土裤是不是家乡人的发明,只知道在那个子女众多、父母忙碌的年代,土裤发挥了重要作用。听妈妈说,我用土裤用到一岁半,妹妹走路比较晚,一直用到二岁多。
土裤就是用两块布缝成的一个小口袋,下面封口,上面敞口,在两边缝上四根布条。将口袋里装上晒干的细沙,把刚学会乱爬的小孩子放进去,从肩膀上系上布条,孩子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坐着,不能乱爬乱动,大人们就可以放心忙手头的活计。
另外,细沙如同天然的干燥剂,孩子拉了尿了,也不会像尿布一样湿乎乎的贴在身上。
在村子北边,还有一大片沙场。这片沙场是孩子们的天然 “烘干房”。每当我和小伙伴下河捉鱼捞虾,去湾里游泳湿了衣服,都会跑到沙场,把自己的身体用沙子埋起来,不用多长时间,衣服就会晒得热乎乎的沙子烤干。衣服干了后,站起来一扑拉,上面的沙子就簌簌滚落下来,衣服又变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记得有一个夏天中午,我和伙伴们拿着竹竿粘去知了。在回来路上经过一片瓜田。被太阳炙烤的口干舌燥的我们,看着碧绿滚圆的的大西瓜,馋得迈不动步子,最后决定偷偷进去摘一个。可谁知那家留了一只看田的黄狗。没等我们靠近西瓜,黄狗就扑了过来,吓得我们四散而逃,慌不择路中,我们几个跳进了旁边的一条水沟,衣服湿得透透的。我们就赶紧跑到沙场上,很快烘干了衣服,躲过了父母的责骂。
2
除了沙的记忆,故乡的天空也让我不能忘怀。
那时的天空是干净的。不像现在的天空,时常蒙着灰蒙蒙的浮尘。
天气晴朗的白日,天幕是干净纯粹的湛蓝,空中漂浮的大朵大朵的白云,不停变换着形状,让躺在麦剁上的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
晚上的天幕,暗沉沉的像一块黑色的幕布,缀满数不清的点点繁星。
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没有月亮的晚上,屋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这个时候,却是看星星的大好时机。
大人们在屋里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坐在炕上边纳鞋底边聊天。孩子们初始还待在屋子,用手做出各种形状,投在墙上,做着手影游戏。等玩的无聊了,就来到院子里,开始数星星。
在我的记忆中,那时的星星分外多,分外亮。黑沉沉的夜幕映衬着一颗颗星星,像钻石般光彩夺目。成片成片的星星,在我们的视线里跳动闪烁,往往是数了这片,顾不上那片。我记得小伙伴一次最多数到了二百多颗,脖子就累得转不动了。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孩子们没有什么玩具,可依然过得那么开心快乐。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繁星点点,把童年的记忆装点得五彩缤纷。
及至长大上学,读到郭沫若《天上的街市》,“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你看,那浅浅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宽广。那隔河的牛郎织女,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那怕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我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在夜幕中和小伙伴们数星星的画面。
生活在都市里,感觉天上的星星也越发稀少了。零零星星,模模糊糊,让看得人也失去了兴致。
在无数个被路灯照的灯火通明的夜晚,我时常想起儿时的黑夜,想起在数过点点繁星后,在沉沉的黑夜中酣然入梦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