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5 再见已惘然·现场

夜晚对于很多人来说，恍如一梦，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漫长得将要窒息。但即便如此，即使心里期盼着阳光，却还会企图紧紧抓住黑暗，如果这样，或许可以不用去面对被阳光照亮的现实。可是残酷的是，不论黑夜黎明，不论日升日落，这一切都不在人的意愿之内。而你，无论多想逃避，暂停或者快进，都无法去按照既定的步伐，走入现实。

朱孝佳牵着朱忆泽，仿佛失魂落魄般。小家伙出奇地乖，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走着，一边抬起眼打量着身边这位从小牵着自己的姐姐。即使不明白，但总是感受到了那种一定说不上是开心的气场，伤心还是疲惫，好像影响了周围的一切，让朱忆泽也不敢喘一口大气。

当这样的母子两人走进餐厅，推开包厢的大门时，空气中仿佛有一道电流打中了朱孝佳的身子，战栗着僵持在原地。

“哥哥——！”而就在同时，朱忆泽挣脱开了朱孝佳的手，向前冲去。一种由心而发的快乐让他忘却了刚才的压抑，他直直地向那个男人跑去，然后——并没有被抱起来。

“哥哥，你回来啦！小忆想死你啦！”朱忆泽紧紧地抱着俞泽亮的双腿，脸蛋深埋在腿间，含着哭腔激动万分。而朱孝佳紧紧地拽起拳头，指甲深深抠入掌心，依然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俞泽亮被朱忆泽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失神，然后看了看身边面色有些苍白的唐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膝盖满满湿热的感觉让他有些柔软。可是对面那个女人，如此这般注视着自己，却又让他怒从中来。

“昊昊你应该叫爸爸了，怎么还叫哥哥呢？”俞泽明的声音从朱孝佳的身后传来。她侧身看去，俞承志和俞泽明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朱孝佳的颤抖，没有看到唐欣的苍白，没有看到俞泽亮的愤怒，只是缓缓地走到餐桌边，好像一家融洽的大家长般，招呼着场上所有的人：“好了好了，今天难得大家都在Eastel，泽明就特意安排了自家人一起吃一顿早餐，快快入座吧。”

自家人这样的字眼，说是无意，却又让人心里一震。俞泽亮依然对朱忆泽手足无措，朱孝佳看着，心里苦得好像胆汁在翻腾，但还是努力捡起平静的面具，默默地向忆泽走去。只是还没有当她走到足够近的距离，一个身影就阻挡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子，掰开了朱忆泽的小身板，仿佛慈爱无比的长辈那样，柔声说道：“昊昊乖，跟奶奶一起坐，吃早饭了好不好？”

那样的话语，再一次击中了朱孝佳的心脏。自称是奶奶那样的慈爱，却从来跟自己都不会是一家人的感觉。朱孝佳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进退。但她看见了儿子向后缩了缩身子，他终究心里是不喜欢面前这个自称“奶奶”的女人，他向朱孝佳看去，然后侧身穿过缝隙，跑到朱孝佳的身边，拉住熟悉而温暖的大手，坚定不移地说：“我要跟妈妈一起坐。”

张婷仪站起身来，终于将目光停留在朱孝佳的身上，还是一样厌恶的情绪，她从来就没有正眼好好看过朱孝佳一眼，也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可是现在的朱孝佳已经学会了承受与面对，她挺起了胸膛，紧了紧牵着儿子的手，目光毫不躲闪地对了上去——只是当她的余光接触到了俞泽亮的愤怒时，浑身却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朱忆泽抬头向朱孝佳看去，他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颤抖，只是那么小的年纪，却不能明白这中间纠缠不清的各种因由。他很想摸摸妈妈是不是病了，但却忽然身体腾空，然后被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大家都站着干什么呀？快入座吧！”俞泽明把朱忆泽放在椅子上，而后又按着朱孝佳的肩膀用力迫使她坐了下来。一切仿佛行云流水，顺带着为张婷仪和唐欣拉开了椅子，而最后自己选择坐在了朱忆泽的另一边。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Eastel品尝早餐，大家也给泽明一点意见，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可千万别不好意思说哦。”俞承志以家长的身份招呼着各位家人用餐。

服务生早就端来了上好的红茶、各式精致的小点摆在蒸笼里新鲜上桌。虾肉小笼、蟹黄汤包、赤豆松糕、叉烧角、霜糖糍薯、酥皮蛋挞、抹茶蛋糕、精致泡菜等结合了港粤风格和江南风格的早点，配合着现场为各人所烹制的馄饨、粥面或者豆浆奶茶，再佐以装盘精致的水果，这一顿早餐虽然不如一些酒店自助的品类繁多，但却温暖而让人满足。

“哥，你的酒店真是越做越得心应手了。那些五星酒店的自助早餐，好像什么都有，可是每次我一看就没了食欲。一大早的还是要吃些热腾腾、柔软的食物，这样才会感觉舒服，这一天才有了精神。”

俞泽亮或许是在国外呆久了，太久吃不到中式的早餐，今天的食欲似乎特别好。而在场的三个女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胃口，无不是低头默不作声地浅尝即止。

“小亮这是给我了高度评价呀！不过的确，当初定菜单的时候也是有过这样的考虑。现在有很多人住酒店，会把自助早餐作为很大的评价标准，这些人贪心地想要全吃个遍，好像这样就能把房费给吃回来，可最后只是让自己撑得难受，说不定早就伤了肠胃。”俞泽明观察着眼前各人的神情，依旧是笑意满满的表情，“看起来品类丰盛的自助早餐，给人的只是奢华的表象。人呐，有的时候就是太贪心了，其实他们都忘了最初的目的，只是吃一顿满足的早餐罢了。”

俞泽明说完这些，顺手又帮朱忆泽夹了一块赤豆松糕到碗里。

“看起来，泽明倒是很喜欢昊昊？”张婷仪忽然放下筷子，望向俞泽明，然后又绽放出笑容看向自己的孙子。

俞泽明眼里隐去一道精光，摸了摸朱忆泽的脑袋，满是疼爱地说：“昊昊很乖很懂事……而且也很可怜，所以我这个当伯伯的总还是想尽力对他好一点的。”

这样的话语，让朱孝佳终于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这位……上司，坐在对面的俞泽亮却煞白了脸，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俞承志喝了口茶，在唇齿间回味再三，然后才抿入腹中。他仿佛在计算着静默的张力，然后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放下杯子：“对了，还不知道小亮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倒是给我们说说，这次真的是太惊喜了，昨晚我差一点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俞泽亮回过神来，与母亲对望了一眼，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地说道：“我在美国当时飞机失事后，掉在一片森林里，虽然有受伤，不过总算是活了下来，只是等待救援等了很久。就在我快以为不行了的时候，唐欣找到了我，一直在医院陪我。直到我康复后，也是通过唐欣和家霖联系上，这样妈妈才知道了我的下落。因为之前的案子被事故中断了，所以我就决定在美国多留些时间，继续完成手上的收购案才回来的……当然唐氏集团也帮了我很多。”

“那么家里也都知道了小亮回来的消息？”俞承志继续问道。

“是的，家里都知道了。过两天，金爷就会召集大家开董事局会议，因为——小亮回来了。”张婷仪优雅地用餐巾擦拭着嘴唇，然后放下餐具，仿佛宣告似地微笑着说道，“还有，我们要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空气中迸射出电光，俞承志与张婷仪的目光在半空交接。刀光剑影在家宴的名义下，而这一刀一剑的伤口，却都割在了朱孝佳的心口上。

俞承志那看似愤怒的对峙在转眼间化作志在必得的轻松，脸上的笑容落在外人眼里就是大家长的和善。但他和俞泽明这一对父子嘴角隐晦的默契，却让张婷仪莫名地不安了起来。

“也对，小亮也拥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呢。不过说来说去啊，我们这些人的那点股份算什么呀，在大股东面前说这些倒是有些玩笑话了。”

俞承志低着头若无其事的话语，终于将整个空间的氛围凝固在那一瞬间。一道道的目光尖锐地刺向朱孝佳……还有身边的朱忆泽，而她只有苍白着面容坦然地受着，不卑不亢地展示着内心的疼痛。

“放心！”张婷仪咬牙切齿般，死死盯着朱孝佳的脸，一字一顿，“我不会让一个外人随随便便拿走属于我们俞家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