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初升的暖阳透过干枯的桦树吸走宿夜的寒霜,冰冷空气缓缓活泛,村镇的热闹随之而来。此时,还有什么比喝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脑更惬意的事情?何况还有刚出炉的城隍庙火烧!
小店买卖很红火,屋里满满的,道边也满满两溜。同事小王喜辣,油汪汪的碗里飘满辣椒末,喝一口,呼吐一下舌头“今这辣子炸的正火候,不糊还脆生。”我说“一大清早的,喝一碗辣椒,你肚子受的了?”“我缺了辣椒不能活,这个我没动开,你吃了吧!”说着,就夹给我。
“不成,我这还硬往里填呢!”没提防的,那个傻子窜到桌前,伸出木炭般的黑手上前就抓。小王急往后撤筷子,但还是被抓了一把,眼见着不能再吃了“草,你怎么不去死啊!”鼻涕冻僵在嘴边的傻子乐呵呵瞅着火烧。
小王一撇筷子,火烧顺势飞到马路中央,傻子踉跄着追过去。“老板,你这买卖还做不做了?大清早的摊上这不顺序!”老板边陪笑脸边赶傻子“再来,打死你个二货!”
傻子只顾追火烧。马路上正开过一辆汽车,好玄没撞上,司机破口大骂“你他妈走路不看车呀!”傻子依然笑着没理会,抠出车轮下的火烧,直往嘴里塞。
“像这种人,早死早超生,怎么没撞死呢!”小王咬牙切齿地说。回来的路上,小王津津有味的品说傻子的趣闻,脑海里关于她的一切涌流而出。
没有人说的清傻子已疯癫多少年了,但关于她的种种“劣迹”却总是田镇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聊。
傻子无冬立夏光着屁股,拖根拐棍,背着破旧袋子唠唠叨叨的穿梭在路旁店前的行径总能给田镇恬静的生活一丝惊讶。田镇除了全市文明的养猪产业,淀粉加工厂;还有一个她,凌乱的头发上不时插满艳时的红花……
傻子的老公就是邻村的麻子脸,占了他老婆的光,他的事迹也早已闻名。他家最懒,爹妈混活一辈子,院墙土坯下雨塌一节,化雪塌一节,也不想着修理,都露天了,还不嫌害臊,就知道吃好的。
麻子脸本来没有麻子,小时候,他妈只顾打牌,让他在地上扒尿窝,没瞅见一脚踏倒了暖壶,脸在倒在碎玻璃热水上,毁了容,害得从屁股儿割肉往脸上贴,才算有了人模样。这样的家主能找上媳妇?找不上,就买呗!可出再多的钱,也没人把自家的姑娘往火坑里推。没办法只能上云南买,那地穷,花几万块钱就能夹着户口本、身份证把媳妇领回家。
“你知道吧!?那傻子还有个儿子呢!”“啊?”小王见我提起了兴趣,继续说“那孩子初中都快毕业了,是个混混!早前还和别的孩子追抢着打他妈,没得高兴,傻子也高兴被打。长大知道害羞了,谁愿意有个傻妈啊!就躲了。家不让她进,他妈就隔三差五的到学校门口等孩子,看大门的赶都赶不走!”
“后来呢?”“这事说来还怪可乐!有时他妈要饭人家好心的,也有给三两块钱的。要到钱就给她儿子,一来二往,她也看出来了巧头,有钱儿子是儿子,没钱儿子就是冤家。”“现在还这样?”“早不理她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能那么轻巧被三两块钱哄?哎,你瞅前面那个爆炸头,就是他儿子!”
面前的孩子除了夸张的发型,看上去还算比较顺眼,也就十五六岁,清秀的脸庞上挂着夸张的表情,打闹追逐的好年龄,从他身上我仿佛看见傻子年小的可爱。现在的辉煌会冲淡过去艰苦的创业,此时的落魄更似天成而无过往烟华,然而经历可以掩饰,但永不会改变。任傻仔现在如何拖沓肮脏不知羞,当初的她不也为孩子的降生,蹒跚学步,呀呀学语………而欣喜若狂吗?
傻子自己幼小也也是父母膝盖上的小可爱,酥骨柔肌,粉肉明眸,天真活泼?遥望遥远的云南,她那已年迈眼花的父母可曾想到当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而今变成人见人厌,避不急快的流浪婆?即使到了眼前,也已互不相识!
“傻子怎么傻的?”我禁不住问。“万事通”小王递过一根烟“这话长了去了。”
世上的新娘都美若天仙,而当上老婆可就成了“糟糠敝帚”。“小云南”做了新娘,也是低眉顺眼的摆弄着鲜红的新衣,乌黑的秀发交缠在布艺玫瑰上,身材娇小,面貌清秀,村里人都交口称赞,嫉羨的后生们趁刷碗、填枕头的空,在新娘身上摸来摸去。
可好景不长,“俺花了钱了!”这句话变成麻子脸一家的口头语!洗衣做饭,浇地除草;温水奶孩子,打药收割;铺床叠被,翻地挑沟……如果家里有一张嘴,她可以唯命是从。而家里有三张嘴,她只有两只手,再加上语言有些不通,开始还能教你,不会也就骂两句,后来就动手了,而最严重的是一家人够烦了她,就为“做事不看眼色,不动脑子”。
后来打骂顺了手,也不再顾忌脸面,傻子脸上身上经常红肿淤青;有好事之人看不过去,过来好言相劝,越劝越来劲,干脆脱光了身子,揪着头发拖到大街上扇,边扇边号“俺花了钱,娘们不听招许还不许打?俺花了钱,买回家为帮衬,养地主婆了?俺花了钱,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来!……”
一个人可以被虐待,但不能被侮辱。一个人有了委屈时需要发泄的,越憋委屈越大;一个人面对重复单调的所处以及四外无亲的陌生或者适应,或者发疯。“麻子脸”要的是一头能传宗接代的牲口,而不是一个人,一个有自主欲望的人。
星级酒店里,守着满满的一桌子荤素,娇滴滴的新娘融化在热闹的婚庆策划中。男帅女靓,如胶似漆。长长的假睫毛,指甲大小的钻戒,如风的婚纱走带……对于旁观者早已漠视,张冠李戴,混淆不堪。每每此景,变态的我总想起傻子。
那个春天,新娘“小云南”被托在晒米的大圆斗里双手紧紧扒着斗沿,被坏后生们转的花容失色……那个冬日,小脚趾已被冻掉的她被一群孩子拿着土疙瘩漫野追逐,来不及躲闪,炮炮击中。孩子们喘着粗气,开怀大笑,其中一个,曾是她身上的一块肉……我总有一种冲上去的激动,而面对花花世界,我也只能胆小懦弱的融化其中,保持沉默。
我的沉默,激起了小王的说话欲望,进了工作间还说个不停“你知道吧?她跟那个男傻子,还有一腿呢!”“是吗?”一车间的人都围了上来。
“你们都不知道呢?”小王眉飞色舞的开讲“就去年的事!在田镇头的垃圾沟里,男傻子拖着她到麦秸堆里,摁着就干事,裤子都来不及脱!血丝呼啦的……”哈哈哈哈“你咋知道的?”“村里的男人都围着看热闹,传开了。据说后来男傻子还尝到了甜头,隔三差五的来一把,直到他被送到敬老院去享福。”
“那个女的咋没送去?”小王不屑的说“那个男的是老光棍,五保户,村里收上他的宅基地和口粮田,给他支钱,人家才要。女的有家有儿,谁给她支钱?谁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