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叮当一向是爱到处去晃悠的。婚后生孩子前,几乎每个大假期小假期都会出门。
阳阳出生这三年多以来,我们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周边的城市是经常转的;遥远的郊区,如东涌大稳村啊,百万葵园啊,萝岗香雪啊,也去过好多次,有时还是我自己带着小小的阳阳去;至于市内就不用说了,运动健将小阳阳同学最爱户外活动,只要天气允许都要出门,一去就一天,市内多个公园、儿童乐园等小朋友喜欢的场所都再三再四地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可以说,阳阳从小就习惯了外出以及"在路上"的状态。而她的“在路上”的状态,常常让我自愧不如。
比如说,旅途中常有各种各样意料之中与意料之外的等待,好些时候,这种等待漫长、艰辛,让人非常煎熬。在枯荒的等待中,若能不暴躁,不抓狂,不急不躁,心平气和,那真是了不起的本事。让人惭愧又骄傲的是,这种本事是阳阳小朋友慢慢教会我的。
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我和阳阳在佛山某地等车回家。冬天天黑得早,天又冷,要等的车久久不至,我站在路边直跺脚,满心满眼的烦躁。这个时候,阳阳就在寒风中,声情并茂地讲一个故事。看着她生动的笑脸,我顿时觉得自己的烦恼是不必要的,心里又温暖又愉快,和她一起大声唱起歌来。
阳阳就是这样,永远安之若素,永远快乐如常。有时我们要坐很久很久的车,阳阳手上只有一个交通卡,她就用这个卡,像大艺术家用手中的木偶一样,在窄小的车窗边上全情投入地排演一个戏剧,口中还念念有词。如果连卡都没有,她也能自言自语,分角色来讲故事。她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愉快,有时还能照顾到妈妈的情绪:"妈妈,我们看看风景吧!""妈妈,让我们观察外面的车,看谁先找到混泥土搅合车!"
当然,要是有书本在手就更好了。书本对阳阳来说,一直是神奇的存在。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只要把书拿来,阳阳便立刻忘掉一切的不如意,把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
也有时候,阳阳会调侃地说:"等那么久,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在我看来,这种调侃也是了不起的本事。这种调侃是轻松有益的,会把人从被动接受的境况中抽离出来,这种抽离让人冷静和避免因过度的沉溺而痛苦。
我自己也有这方面的经验。比如,在和阳阳相处中,我也曾有非常恼火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对孩子发火都是不恰当的行为(起码事后你自己会非常懊悔对不对?),那么怎么办呢?我的做法就是,尽可能平静地对阳阳说:"我很生气了哦。"一方面,这告诉了阳阳,父母也是有底线的,也会非常生气,但这生气不会吓坏她,这种冷静处理还可能给她一种良性示范;另一方面,很奇怪,当我这么说了以后,心里已经没那么生气了,而是从当前对峙的局面中抽身,重新审视自己在这当中的所作所为,从而采取有效的做法。
我很庆幸阳阳很早就懂得了这一点,当她自己客观地叙述出"我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情况后,她就自然会调动自己的脑子思考:那么我怎么排解这种"不耐烦"的情绪呢?事情便不至于压抑着,以致达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所以,带着这样一枚小太阳去我从未去过、深感神秘的粤东潮汕地区,打算整个行程用时一个星期左右,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而事实也证明,差不多三岁半的阳阳小同学,有着过人的体力和适应力,有她参与的旅途,更加精彩和快乐。
阳阳浓厚的好奇心和全身心投入的热情让我们更加享受旅程。
已经记不清阳阳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十万个为什么(什么)的状态,感觉上,自从她会说话,这个模式就自动开启了。所以我常常冒着冷汗,面对这一双亮晶晶的热切的眸子。天地间奥秘何其多,谁能在这样一个虔诚的求知者面前作出轻浮狂妄的姿态?阳阳的十万个为什么,让我重新发现早已熟视无睹的周遭,更不必说,外出时处处新鲜的事物与境况了。多好,这种好奇心便是成长的最大动力与蓬勃生命力,而我也在她的驱动下,重新拾回自己的好奇心,这同样是我的生命力呀。
而孩子又是最心无旁骛的参与者。在汕头富苑饮食吃东西,阳阳尝第一口就热烈地赞叹道:"哇,太好吃了!"端坐桌前,一口一口吃得很香。毫无疑问,孩子的这种认可与接纳,更让我们胃口大开。吃饱喝足之后,这个小小的吃货就懒洋洋地非常满足地躺在椅子上,让人开怀。
在潮州广济桥外面,阳阳被一个小斜坡迷住了(她非常喜欢从斜坡上冲下来,有次从南海魁星阁所在的山上下来,一路全是大大的转弯与陡坡,她真是乐坏了),千万次地走上楼梯,然后往下冲啊,我也配合地陪她跑啊冲啊,非常快乐。比看了什么伟大的景点更快乐。
也是在这次之后,我更深刻地意识到,亲子旅行(甚至一切旅行)途中,并不只有一个个必须赶着去的景点,享受当下一点一滴,无论是大海还是水坑,都可以让我们从生活的乏味与无常中挣脱,从而显露湛然的心性。这一刻的快乐与温情,绝不比你到达了某个著名景点的价值更少。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我们的旅行更加地从容自在,回归到当时当地本身。
另外,就算是亲子旅行,我也不觉得舒适是最大的要求。在保证孩子的安全与健康的前提下,我更愿意多一些去尝试当地人的生活。尝当地的食物,利用当地的公共交通,与当地的人交谈,看当地各色人等如何鲜活地生活……别忘了,今日之风景,昨日之历史,统统是当地人造就的啊。
潮汕地区的方言与叮当老家的语言同属闽南语系,却又有很多的不一样。我觉得潮汕话更温柔悦耳,听起来像戏曲一样,韵味无穷。在汕头的公交车上,我和阳阳被报站的"从后门下车"、"到了"等迷住了,百听不厌,并一起跟着说,乐得哈哈大笑。我不相信有速成的育儿法,但我相信耳濡目染的巨大影响。阳阳将来也许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她此时的确真切地感受过我们共同学一个陌生的语言的巨大快乐,这也许便是她人生之路的某个引子,某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