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寻常的午后,宝迪独自从欢乐剧场出来,悠哉地走着,一家名为泥人的理发店好似捉迷藏般隐匿在路口东面的街角里。
东高西低上短下长的头发与那一尘不染简洁干练的衣着,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显得格外局促与不协调,而泥人两个字提醒了宝迪,是时候将头顶的鸟窝再一次的夷为平地了。
自从记事起就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这样对于自己邋遢的头发不闻不问的发型师。这是个身材矮小肤色暗黄的男人,门店里其他手艺人不是光鲜亮丽的黄毛鸡头就是耀眼浮夸的朋克冲锋舟。更让人拿出来值得说道是,连我头顶急需修剪一番的茅草屋都比他的头发整齐划一。但他丝毫不关注自己的外表,正神采奕奕、喋喋不休的为一个人服务,像极了一只正在觅食的麻雀。这只麻雀的名字叫Happy,没错他就是那位稍后将要为我提供‘服务’的Happy老师。坐在等候椅子上,目光从未离开过他。根据过往的经验,可以想象的他等下会以怎样的方式想我抛出那些问题。
那些问题诞生于一家名为“老中青”的理发馆,这个颇具历史感的名字,用现在的审美来看很是可笑。但在世纪交叠的那些年,地处县城的“老中青”仅靠家庭作坊式的经营管理就获得了可观的人流量以及颇丰的收入。每逢年末之际那里总是人满为患,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是劳苦大众一年中难得的快乐时光。但对于宝迪来说恰恰相反,年关将至的那几天是年幼的宝迪最为担心和恐惧的日子。因为在剪发匠的眼里,宝迪是一个头顶五个旋的怪胎,每每轮到他上台剪发时,老头就会叫儿子、儿媳一共三位评委一起凑过来欣赏这枯燥无聊的一年中难得一见的壮观场景,为宝迪剪一次头似乎能够把他们这碌碌无为的一年,给结结实实的填补上。那几年每次去那个该死的地方宝迪都会被当成"奇珍异兽"稀罕玩意,被人把玩一番。就是从那里开始给宝迪年幼的内心播下了一颗自卑的种子,年幼的他总是抱怨:“为何我总是跟大家不一样,如果我能像别人一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对我指指点点了”。
这种想法就好比青春期女生因胸部发育过快过大被周围的女生所妒忌耻笑。如果没有及时进行思想疏导,时间久了就会怀疑自己,从而变得自卑怯懦,下意识地刻意隐藏,继而导致含胸驼背。就像那些女孩子一样宝迪也开始试图掩盖自己的这个“缺点”,每次剪头发的时候都要求他们剪头发剪短,能剪多短就剪多短,尽可能的避免去那个该死的祭祀场的。
那一次,宝迪带着弟弟再次光顾那个"屠宰场",刚坐下不久,那个可恶的儿媳便在宝迪的弟弟头上指点江山、动手动脚,左摇右晃他的头时候,宝迪丝毫没有犹豫站到那个臭娘们身边告诉她:“我和弟弟都不喜欢你们这帮人在我们的头上指指点点,告诉你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来你这个地方剪发了”。
从那往后很多年,宝迪依旧会在他们妄想指点江山时当机立断地制止住。但是从心底里宝迪自始至终都没能释怀那段自卑的历史。宝迪一直将头顶上那些旋视做是对他的诅咒,一直抱有这个想法,直到遇到了Happy。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这是你的优点呀?别人都是平凡普通的,唯独你是不同的,上帝在创造你的时候比常人花了更多的时间,你不知道像你头顶上有这么多旋的人有多难遇到,偶尔会碰到一些女孩子头顶上也和你一样有很多旋,但是头发长,都被遮盖住了所以不容易发现,你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有难遇到,每次遇到你们这样的顾客,我很开心,因为又能够好好锻炼我的剪发技艺!你说的那些人,一上来就左看右看评头论足,一看就刚入行,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而且见到了应该少说废话,多研究怎么把这个头型剪好让顾客满意。最后你说那些看到你这种发型就不想给你剪,我估计他们之前给顾客剪失败过,被人家凶过,担心自己手艺不好又给剪坏了。”
听完Happy大哥的一番话后,宝迪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过去的一切全部都释怀了。
女娲造人的时候用一根木棒在泥土里搅一下,随手一甩,甩出来千千万万宝迪一直期望变成的普通人。不知何时,突发奇想的她,将自己纤纤玉手伸进泥沼里,舀出半手稀泥,又拂去一些,一点一点慢慢地勾勒出了宝迪的身形相貌,最后感觉还差点什么,便用指甲盖在头顶上旋出几个旋涡,最后将这个她认为杰出作品投放到了人间大地。
如果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在未来的的某一时刻,能够激起他人内心深处,细小的涟漪。如此你便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你的人生从那一刻起便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即便从你说完那句话起你们便没有了交集,许久之后那个人可能早以忘记了你的名字、你的声音甚至你的模样。但是那些话语所产生的力量就像是深水炸弹一般,在多年以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不自觉的漏出灿烂的笑容,那种由内而外幸福和愉悦,只有你自己才能够体会到。
我想当年开出租车的黑人司机听到白人母子的对话“为什么司机伯伯的皮肤和我们不一样?”,“上帝为了让世界缤纷,所以创造了不同颜色的人”,后的感慨便是如此。
今晚听歌发现林肯公园的主唱麦克.信田头顶上也有一个美丽的小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