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我觉得成熟最初的标准就是能凭自己的一张脸在门口的早餐店赊一串贡丸。
那些贡丸泡在比豆浆更浓的汤里,好像未被打捞的珍珠一样,安静地诱惑着所有人。
虽然我并没有觉得多吃这一串贡丸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它甚至不能让我避免一次迟到,也不能代替我的红领巾。
我最怕的就是忘带红领巾,这意味着我无法进入校门。当然一切都是有补救的方法的,在校门口监狱一般的小窗户里会有一个面目模糊的老头出售红领巾与少先队队徽。不过他的作息非常不规律,而且对人也不太客气,并没有意识到,是像我这样健忘的人才拉动了他这个小监狱的经济增长。
操场跑道铺着黑色的颗粒,敷着白粉,留下一堆低年级的人捡了丢着玩。我上着卫生健康课,被检查着修理后的指甲,穿着紫色的阿姨走到我的指甲面前,皱起眉头,说了声:“好是还好的,就是....”,最后他奖励了一个苹果贴纸给我,我没有很高兴。
那种天气只是寒冷,水也吹不皱。我只有在这个季节,才会因为肚子痛而想起那个紫色的阿姨。我绕过莫名的教学楼角落,亲眼看着阿姨从一道道门的阴影里走出来,从桌上摆放的寥寥几瓶药水里郑重地选出一种帮我涂在肚脐眼上。
受了特殊照顾的我,带着不可言说的光环,回到了教室里面。这个教室里,曾经有人因为没来得及上厕所而直接方便在了地板上,老师处理的时候我根本没眼看。
我只想着下课之后能跟虎去什么地方把我今天的性子给释放掉。虽然我们已经一边敲击红筷子一边高喊《弟子规》一下午了。
我通常时候跟虎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浪荡的感觉,因为我觉得我无所不往。我们比谁踩在斜面石头上能保持的时间久,还可以一边背刚学的《草》。
我们最远走到了杰的家,他家的后面是数不尽的硕大石头。
我在这里第一次看到火灾。我们有次玩鞭炮的时候,差点烧光了地上的野草。可我们还是很爱这里。
我们认为没有人能远道而来这里。没有人认识那些小路,穿过只有我们才能挤过的田垅,在巨石的棱角上落脚。所以当虎告诉我他要把小辫带过来的时候,我并不太乐意。
小辫不是一条狗,小辫是一个女生。虎经常在石场旁边一个黄得娇嫩的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她。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她是谁。
小辫是虎给她起的,虎说是她喜欢的男生给她取的,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这样屈辱地叫。
杰是支持虎的,尽管我送了他一把玩具枪他也并没有站在我这一边,后来他才说那把枪是我忘在他家的,并不是我主动给的。
可他也没有要还给我的意思。
于是在二比一的情况下,我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我在三个夜里抱着我的小熊,终于跟它商讨出,多一个少一个进入石场的并不会对我们的支配权力有什么影响。
这样只后虎终于告诉了我小辫的身份。
我从存钱罐里倒出两块钱,充当我放学以后买宠物小精灵卡片的资金。确认自己戴了红领巾之后,我潇洒地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
中途会路过一家大院,里面是三面两层的老式楼房,其中的某一铺散发着骚臭味的床住着我的同桌。
某一回我跟虎与杰三个人惹了他以后,她就在他们大院的外墙上写满了我们三个人的名字,还用当时年代的低级笑话来嘲笑我。
我甚至觉得这样很酷。
不过那天我并没有在意这么多,我要亲自去见识一下小辫。我跟虎等到了升旗仪式,那天我粗暴地把他旁边的女孩子往后推,站在他的身边。
“你要怎么给我指出来,虽然升旗仪式全校都在,但我怎么找得到?”
“你等啊。”
我等了三片凉凉的风,等了五六只翠绿的蜻蜓,等了十几声小女孩的吸鼻涕声,等了上千人一起扭动头时擦过太阳的幼稚感。
等到一声话筒的沙哑。
“接下来,升国旗,奏国歌!”
一个女生,在我的印象里,她不单单是个女生。周围女生不会那么自若地从主席台台阶里走出来。
她没戴花环,没有点眼角的亮片,没有牵着一只可爱到爆毛的小兔子,没有让雨停止落下,没有圆弧形地摆手,没有香薰一般地吐气。
她一切有的都在照映她没有的。
这个指挥的女生就是所谓的小辫。
她的后脑勺长出段段顺畅的小辫子,像是春神沐浴的花洒。
“原来,是辫子的那个小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