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娘的一生,好像只有我们这些人支离破碎的记忆。
打我有记忆起,就有疯婆娘的印象,她是我姥姥村的,算是个小媳妇的年纪,经常穿着开襟的衣服在各个村里游荡。还小的时候,看着她对着空气笔划,走路也是喃喃自语,只觉得害怕,所以每每见她游荡到了门口,都要百里加急地躲进屋里去,等她又晃悠着走了,又抵挡不住好奇心地钻出门来查探。
家里的大人都说,疯婆娘会打小孩,所以总是告诫我们看到她要躲得远远的。但是长大一些的我们总是喜欢跟大人反着来,在放学路上遇到疯婆娘不仅不躲,还非要靠过去,我们捉弄她,她从来都不恼,我们拿石子砸她,她也不跑,只是一昧地看着我们笑。得不到我们想要的反应,久而久之,这种行为我们也觉得无趣了,倒是她看到我们反而想凑过来了。
可是我们都很嫌弃她,就驱赶着不许她靠近分毫!
我对疯婆娘的改观,是在她有一次“救”了我们的一个小伙伴以后,因为留做值日,那个小孩回的比较晚,赶上晚饭时分路上也不见了什么人——那小孩本就胆小,好巧不巧地打玉米地里钻出一个哑巴老头来,就冲着她嗷嗷叫,她被下蒙了就直接大哭起来,那疯婆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就挡在了她前边一直指着那哑巴老头叫骂,她说她也听不懂那疯婆娘说的是什么,反正骂了一会儿那个老头最后走了。她看那老头走了,也顾不得许多,就逃命似地跑回家了。
小伙伴的经历的确让我们对疯婆娘改观了一点,但是我们仍旧统一地讨厌她身上臭烘烘的味道和她那又脏又破的衣服,所以她还是只被允许远远地看着我们!有时候我们玩着玩着笑起来,她也跟着笑,我们就说疯婆娘不只是疯子,还是个傻子!
我们一直以为疯婆娘的疯是天生的,有次我扎在妇女堆,偶然听到她们说起疯婆娘的事才知道她从前也是个很伶俐的丫头,只是……她们说她命不好——疯婆娘的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带着她再嫁了,继父带着一个比疯婆娘大了没几岁的儿子,然后有一天她被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糟蹋了,整个人也就疯了。
那群农村妇女云淡风轻地描述,就说完了一个人的半生。
我们对疯婆娘的厌恶,渐渐也多了几分可怜,虽然我们仍旧不允许她靠近我们!
后来,我去我姥姥家过暑假,突然听说疯婆娘嫁人了,她两个哥哥把她嫁给了同镇的一个村的老光棍。老光棍无二无女,就希望疯婆娘可以给他生个孩子,没过多久疯婆娘也却是给他生了个闺女,见过的人说长得白白净净的很可爱。
那一年多的时间我没再见过她,随着我小学毕业进入初中读书,开启住校生活,姥姥家也去的少了,一直到初一暑假,我才再见到她——那群妇女说,疯婆娘被老光棍送回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孩子留在了男的那边。疯婆娘又开始在村里游荡,还多了一个动作,就每天抬着胳膊,抱着那个不存在的孩子。
我感觉疯婆娘疯的更厉害了,因为她就每天发呆,连我们玩耍都不看了!
初一寒假再遇到疯婆娘,我觉得她好像有了些精神,至少会对着人笑了!我问我妈,她说疯婆娘现在跟着我们村的一个光棍在一起,光棍给她吃给她喝,晚上就住一块,反正婆家那边早就没联系了,她两个哥哥家或多或少也是嫌弃她这个拖油瓶的!
我还真以为疯婆娘跟那个光棍过上了,再长大些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光棍是把她当摇钱树——他给她给她喝地哄着她,也只是为了让她给十里八乡的其他老男人提供特殊服务,而这些,村里人正式从那个光棍本人嘴里听到的!
在我的观念里,这样没有尊严,没有人权的活着倒不如死去——疯婆娘真的死了,死的草率而且荒唐……
大概是跟光棍在一起大概两年的时间以后,疯婆娘再次被塞回了娘家,她生病了,发高烧,然后他哥哥给她送去的药,疯婆娘吃了就躺下睡了。后来他哥哥几天不见她便去看她,才发现她已经死了——就死在床上,还盖着被子。那是酷暑时节,接连的高温下,尸体早就烂成了泥,听说,最后是他哥用铁锹铲了装进了麻袋里的。
疯婆娘葬在哪我不知道,大概就是一抹黄土无人祭了,算来,她这一辈子不过三十多年,她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人们破碎记忆的拼图,是那群男人寻欢作乐的工具……唯独不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