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完了杂文《青春》,作者是韩寒。心中唏嘘慨叹,又不时笑出声来。很棒的一本书,他运用语言就像一个狡黠的男孩把玩弹弓,颗颗石子击中要害。言辞锋锐又不失温情是他的写作旨趣,他其实很热。他由此成为了我第一位看过全部作品的作家,我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絮叨,谁让我买过你所有的书呢,不妨让我把话说完。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很喜欢他,是他的粉丝。他给我影响巨大,包括语言风格、写作指向以及一个人奠基式的品质格调。不久前,我已经不是他的粉丝了,且听我娓娓说来。
谁没有偶像?他们发着光,在目极处散发香味,满足世人关于美好的想象,是平静海面激荡的水花、是庸人绝望无援时垂下的绳索。他们真的有这么好吗?我看未必。你奉一个人为偶像,接纳的只是你喜欢、希望得到的部分,谁胆敢冒犯或是破坏,你就要跳起来与之为敌,要食其血肉。拿我来说,我曾经喜欢韩寒,中意的是他身上的才气、“真话精神”、和顽硬的战斗姿态。当初方舟子说韩寒代笔,不按常理出牌一次否定了这三样,我恨不得把方舟子送上诺亚方舟。你看,我也脑残过。方舟子的质疑从根上摇撼了我的某种信仰,这个时候我和韩寒两位一体,同仇敌忾,共呼吸同命运,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击。现在回头来看,质疑本身是值得被尊重的,但因为方舟子质疑手段的低劣和证据的匮乏,方舟子自己以为把韩寒擂的够呛,其实不过是纤手轻捶背,显得非常愚蠢和滑稽。现在我的都想把方舟子做成表情包,并诅咒你头发掉光,满足他想再火一把的心愿,让傻瓜去取悦笨蛋。
我想说的是,这种“两位一体”的联系本身就有问题。原因是你根本不了解你“偶像”这个人,这里说的了解不是他的身高体重、喜欢什么类型的人、获得过哪些成就,而是他生活的点滴和细节。没必要这么快把自己交付出去,一厢情愿的确浪漫,一旦过度就会显得愚不可耐。你缺乏了解的渠道,毕竟见偶像一面得有蹲点的毅力和一副好身体。当然有人会说,我才不在乎呢,我就是喜欢,你丫管的着么?史铁生说,“人和人一旦走进,就是相互的迷宫。”我深以为然。你还没走近呢,就迷的不行了。一个人想要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就如两根并排的铁轨想要拥抱,是不可能的事情。退一步讲,如果没有秘密,我们就都不是自己。因此大家只能停留在各取所需的层位,有疏离感,但不会入侵。有趣和幸运的是,我们能有试图走近、了解其他人的运气和勇气。在普通人和偶像这种不对等的关系里,你所接收的内容,大多已经被人把关筛选过。人家有意输出你还以为信息纯天然。我知道偶像们似幻似虚,但我想竭力捕捉真实。
对于偶像,这种长远距离、浪漫范式的倾心喜欢,容易失真、被蒙蔽和操纵。一开始就要做好他们从高处跌落的心理准备,好能继续往前走。想当初文章出轨,不少人感叹再也不相信爱情,我不禁发笑,爱情从没在有月亮的夜晚亲吻过这些人的额头。这样的心理准备跟你的喜欢并不冲突,有所保留很多时候并不是坏事,当然朋友请客吃饭的时候另当别论。你不是真的了解人家,看到和接纳的部分只是你希望看到和接纳的部分,当摆正姿态。这其实充满危险,大多数人却浑然无知。
很多人都说我少年老成,我通常都不作回应,实在烦了才解释两句。刚看韩寒的东西是在初中,心里翻滚的波涛无人问津,这个陌生人以它的文字给了我支援。青春期的我像激流中的石头一样,坚硬固执,敢于和一切面对面硬碰,幻想破碎能赢得更多的掌声,浑身是刺,两头尖利而伤人害己。他让我知道,我的那些情绪或者稚嫩朴素的看法,有存在的理由和值得被尊重。时至今日,我心里对他仍很感激。那是一段很好的时间,可以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受捶或衰败下去。我即是无限。我会永远刚猛和犀利下去。现在回想起来觉着这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当然不会否认韩寒是我曾经的偶像,生活滚滚向前,现在我又多了一位别样的理想的朋友。我一直不太喜欢粉丝这种说法,有亵玩这种紧密联系--我不仅单纯喜欢欣赏你,我还想活成你。希望我买的每一本你的书都能有你该得的钱流入你的口袋,算作我随小野的份子钱。我曾躲在被子里,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一行行浏览过韩寒的博客,他于我而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情感印记,后来他又化作一只鸟,落在我的银色风帆之上,默不作声。
人生入逆旅,我亦如过客。你我皆飘零,相逢点头笑。
作为你曾经的铁杆粉丝,我没给你丢脸。时至今日,我对周遭的一切仍抱持巨大的怀疑和同等分量的热爱、愤怒,我也疑惑这姿态的正确性,可我现在希望这把大火能烧到八十岁,如果我能活到那个岁数的话。就像北岛说的那样,“我依旧有很多问题,问南方,问故里,问希望,问距离。我依旧有很多真诚,离不开,放不下,活下去,爱的起。”
我可能八十岁死,可能七十岁死,可能六十岁死,也可能明天就死。更可能的是我明天就会怕死。死亡什么时候来,我不知道也不作猜测。这么讲不是表明我是一个宿命论者,我只是单纯感到乏力,因此不再寻找隐藏的缘由和秩序。说白了,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心愿--往生的时候,是残烛般的身体,烧着的是二十岁火红跃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