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中起,我就大部分时间寄宿在学校。后来到大学更是为了多赚点外快,多点实践经历。两年不回家过年。直到现在工作,我也是远离故乡。母亲已经习惯了我不在身边,可我总会每周周末给家里打电话,问候家人。
母亲每次打电话都会向我说一些老家村里发生的“琐事”。对于这些事情,我感觉就像路遥爷爷书中的一句话“生活之树长青”,一切令人忧伤又那么寻常。而其中一件“琐事”却让我如鲠在喉。
那是关于邻家18岁的小女孩。她在外地打工,认识了20岁的男朋友,男孩家里很穷。女孩的亲生母亲和继父都不同意,并狠狠呵斥了女孩。女孩的继父当时拿着扫帚要去打她,最后女孩却被男孩紧紧护在自己怀里。结果男孩被打伤了,而女孩选择跟着男孩私奔了。她母亲气急败坏地说以后不要这闺女了,丢尽了家人脸面。她爷爷也在电话里质问女孩去了哪里,并要打断女孩的腿。
接下来一段时间,全村人都在背后嘀咕这个女孩如何让家里人蒙羞,女孩的家人也似乎无休止地在外人面前说白养了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听着,没说一句话。母亲就继续说,说这个女孩跟着别人跑了,谁知道跑到哪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呢,真傻。我想张口说,却不知要说什么。
我知道这个小女孩,那时我们是邻居。小女孩出生后是被送到爷爷家的,由爷爷带大。我记得第一次见但她时,她六岁,我十五岁。那时她的亲生父亲还在世。她父母外出务工几年,后来定居在家。我见到她是她第一次跟着父母回到自己家。她当时自己站在墙角,怯生生地用手指抠着身后的墙。
对于一个留守儿童而言,回到父母身边应该是一个幸福的事情。可是老天似乎并没有怜悯这个小女孩。我总是半夜听得到她父母大吵的叫嚷声和伴着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的掉落声。最初我听得到小女孩的哭声,后来就没有了,似乎小女孩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母亲时不时会带着我去她家串门,我要么看到小女孩默不作声的站在她母亲旁边,看她母亲干针线活,要么自己蹲在院子里寻蚂蚁玩。每次我叫她名字,她都是怯生生的看着我,然后笑着叫我“姐姐”。
后来小女孩读了初中,会时不时寄宿在学校。本以为她长大了,一切可能更好些,可是她初二那年,她的亲生父亲在工地中去世了。小女孩的眼睛还是那样朦胧,脸上越来越是面黄肌瘦,头发一天比一天凌乱,穿的都是别人给的不合身的衣服。而小女孩母亲进城打工了,她再次被寄养在爷爷那里,由爷爷一个人带她。
接下来的几年里,我因为要去外地读大学,寒暑假时会兼职一些工作,所以回家的机会并不多。大二那年我回家过年,却没看到那小女孩,我问母亲那小女孩呢。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闺女,她妈改嫁了,有了个弟弟;她中考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她爷爷供养不起她,继父不愿供她,让她出去打工了”。
现在小女孩长大了,成了18岁的姑娘。我不知道该如何去体会女孩的内心世界,也不愿去想。至少她现在对自己男朋友的抉择,我相信那是她真正想要的,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勇气“反叛”。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一直以来,第一次不听家长话,自己做了自己的主人。她只是从小到大,在没有爱的世界里发现了真正的爱。她只是这一次不愿去做一个乖乖女,不愿再默默忍受着身边的一切。
似乎在周围所有人看来,女孩是让家人蒙羞的。可她又做了什么可耻的事呢?她只是想要一个爱自己的人,她只是想要那所有人都不曾给过的心灵上的“爱”。从小到大,她似乎都是一个人孤独而冰冷地蜷缩在自己的角落。没有阳光,没有温暖。现在她找到了一个愿意疼她的人,愿意为她挺身而出的人,她要从那个没有温暖的角落里走出来而已。她却又被冠上“耻辱”的帽子。
小女孩的故事背后也是一些农村孩子的映射,他们很少给给予心灵上的关注,只是被认为有吃喝便好。可他们却向来乖巧懂事。可是,当有一天他们鼓足勇气去“任性”一次时,他们却会迎来周围家人长辈们纷纷嚷嚷的指责。
所有人都忘了,他们是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他们小时候不曾被给予爱;长大后,他们会自己去寻找爱,感应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