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了几天,终于不再发烧。白宴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该收拾的已经悄悄收拾好,该准备的,也都一一准备妥当。这回有了经验,整个过程顺利流畅。她的钱包里始终有那年生日时与父亲和兆天合影的照片,父亲是在南太平洋的某个岛国安然离世的,有人送回了他的骨灰,按他的遗嘱,一半与母亲合葬,一半撒入了大海,他说,他终究有一颗不愿停下的灵魂。她想,也许某一日,她也会和父亲一样,在某个美丽宁静的地方悄悄地闭上眼睛,一个人飘上天空,随便风把自己吹到哪一个方向。
人生的羁绊太多,可人活一世,本不该有那么多的负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散了聚了,深浅远近,由你也不由你。
她把箱子放在明星那里,等到慈善酒会那天,送兆天和阿雪出门后,便说自己觉得胸闷,要出去走走。拿着明星家的备用钥匙取走行李,依然是搭乘计程车去了机场。
明星的这晚,旗袍很合体,项下翠蝶灵动,她一向也不惧与生人聊得热络,股票赛马八卦买名牌,太太团的话题她一样都没落下。利夫人仪态万方,热情开朗,席间宾客很是恭维了她一番,又说难怪利先生纵横捭阖洒脱自信,想是得了令堂真传云云。自然,不少人是知道利家底细的,不过生意场的社交,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对自己有利的人开心。
明星当然开心,她开心得不得了,真真假假她不管,她的笑从脸上荡漾到心底——虽然心里一直在砰砰的打鼓。利兆天也在笑,在合适的场合,摆出合适的表情,眼睛弯到什么程度,笑得露出几颗牙齿,那都是多年练就的标准流程。他想,是了,自己终究是不像妈咪的,无论面貌、表情、待人处事,还是心性。血脉真的是可怕,他就是利家豪和明星的儿子,继承了他们骨子里的野心、市侩、不择手段,自然还有那种炽烈的爱和不管不顾的真诚。这种感觉始终是复杂的,让人心潮汹涌,却又灰心沮丧。
慈善酒会非常圆满,明天一早,各大周刊和报纸的版面上,会是明星骄傲地挽着自己儿子胳膊出席的画面。
还好,出乎明星的意料,利兆天回到家,发现白宴又一次不告而别的时候,并没有暴跳如雷。也许是一直以来隐隐的预感,也许是今晚他的某种关于血缘和亲缘的感触,也许是阿雪默默地拉着他的手抚上她的肚子,让他去感受那个来自于他们血脉的新生命的力量。
他只是灰心沮丧罢了,日子一样要过,他并不再是不更事的孩童,单凭自己的任性,就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一切留在自己身边。妈咪依然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也许,她要说的话,是过去岁月里母子俩所有言语的层层凝聚与叠加,她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轻轻回绕,在他年少无知时,在他狂妄肆虐时,陪伴、润泽、庇护。而今天,她不再欠他什么,也不再应为他承担什么。她留了这片天空这方沃土,留他与爱他的人一处。
“只可惜生活是一声发泄
只可惜生命是一声抱歉
只可惜生活是一堆挫折
只可惜生命是必须妥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