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深秋的夜晚,城市繁华的十字街头,一座大商场外墙的大屏幕电视下,席地坐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前摆一只铁盒,怀抱一把破吉他,格格楞楞地弹着刺耳的曲调。他衣衫单薄,在夜风中他嶙嶙的瘦骨似乎也咯咯咯作响。
没有人理睬他,尽管大街上车辆人流滚滚不息,他仿佛不曾进入任何人的视线。
一个头上裹着厚厚围巾,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的老太太悠悠闲闲的经过,停下了脚步,摸了摸他的单衣,低头轻声对他说些什么。小伙子莞尔一笑,起身,揣起铁盒,随老太太走了。
过了不到三十分钟,小伙子又回到了大屏幕下,虽然还背着吉他,腋下扔夹着铁盒,却整个换了一身装束:上身是一件黑色的短风衣,脚下换成了一双浅色的皮鞋。最关键的是,手里多了一只一本杂志大小的礼品盒,包装异常精美,好像还打着金色的彩结,被电视屏幕照得一片金灿。
他刚要原地坐下,但仿佛十分爱惜自己的风衣,迟疑了很久,他决定离开,他走向了大街。
隔着马路,他看到一所高中的大铁门,投过铁栏,他看到了大教楼每一个窗口洒出的雪白的光。他斜倚在快车道铁栏上,背起破吉他,将礼品盒夹在腋下,两手支着下巴,凝望着灯光,眼里流出和暖的春意。
突然,他觉得腋下猛然抽动,仿佛胳肢窝被挖了个大洞,一阵凉风迅即填满了那个洞穴。他猛然回首,见两个和他岁数相当的小子,抢走了他的礼品盒,正要走开。
他突然蹿起,猛扑过去,抱著那只拎着礼品盒的胳臂向后一拧,那礼品盒便又落到了他手中。
那两个小子回身逼向了他。他高举着礼品盒,大声道:“这件物品属于我,我必须捍卫我的所有权!我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
那两个小子一愣,迅即从怀里摸出各自的玩艺,一个是黑乎乎的铁棍,一个是亮晶晶的银钩。
背吉他的小伙子见状,拔腿就跑。
又跑回了大商场的电视屏幕下,他跑不动了。两个小子慢慢腾腾地逼上来。
背吉他的小伙子高举礼品盒大喊:“你们可以靠努力获取,不劳而获是耻辱!”
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两个小子放缓了脚步。但没有人上前,更没有人过问,两个小子便不再顾虑,亮出家伙,把背吉他的小伙子摁在墙上。
他显然被掐着喉咙,声音有些堵塞:“你们如果需要,我可以奉送,但你们应该有礼貌地请我赠送……”
一个小子去他手里抢夺,小伙子拼命撕扯。另一个小子扬起铁棍嘭地砸在他的头上。灯光下,一道乌黑的暗流滑向小伙子的眉骨。
小伙子仍然挣扎着喊:“物品固然贵重,但人格和尊严更珍贵。我不允许人格和尊严受践踏!我绝不会交给你们!”
路人哄笑。有人道:“原来是个疯子。”
一对年轻夫妻手挽着手经过,男的挣脱女人的手要冲过来,女人紧紧地揽着他的肩膀,厉声道:“他只是个疯子!”
男人低吼:“疯子也知道痛!”
女人尖叫:“你也知道痛!”
男人:“我怕明天经过这里,看见一具尸体,从此天天做恶梦!”
女人:“这世上的人都在做梦,很多人都在恶梦中打发日子!”
男人驻足,泪水滑向了两腮。
两个姑娘喊道:“两个人打一个,算什么东西!”
拿银钩的小子骂道:“滚开,野鸡!”
两个姑娘羞愤而走,边走边骂:“畜生!你妈才野鸡!”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向这边扫了一眼,远远地溜开。
一个老头走上前,大喝:“住手!怎么他妈的不学好呢!”
“你骂谁?”拎铁棍的喊。
“就骂你们两个杂种!老子年轻时打过狼,更没怕过任何人!有种冲老子来!”
两个小子呆了一会,夺过小伙子手里的礼品盒,拔腿便跑。
到了不远的街灯下面,两个小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礼品盒,扯开一层层包装纸,看见一块月饼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