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韭成行,拿弯镰,割一把绿,炒成一盘青韭炒蛋。好吃,满口春天的味道。
春天易割。割蕨菜、地米、韭黄,割鲜嫩的草喂牛、喂羊,喂它们清水荡漾的眼眸。割春风几缕,送风筝扶摇,喂儿童爽朗的笑意。从青草的末梢,飘荡天宇。割清晨的鸟鸣,割布谷鸟嘴边滴落的低吟慢唱,送给疲惫的旅人,喂养他们的牵挂、惦念。割,在春天,诗意盎然。
夏天也可以割。割麦子,割满眼的金黄。割前庭的杏子,拿陈酿的酒腌制,可以吃出几篇滴着咸汗的文章。割池塘的荷花,拿它,插清水的瓶子,摆于后院,闻香,观赏,颇有清韵和风范。也有几番牵强,其实,杏子是摘,荷花为采。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是也。“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看来,黄鹂声声也是可以收割的。整个夏天,都可以割头顶的豆大的汗珠,可惜 抬头仰望,割不下头顶令人生厌的火辣辣的太阳。
古人写夏天的诗,都是唤风唤雨,期待着,割夏天一些清凉。“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沈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宋代诗人李重元的诗句,本是描写夏天,可是风、雨、冰、雪齐齐上阵,连竹床也搬了出来,看来,他怕夏天。热得够呛。
割一把夏天的清凉。
平民百姓难。许得清风半篇文,酸腐文人一个,没钱,当然怕热。古代的王室,却自有消暑的秘方。三九隆冬,窖寒冰于山洞地窖,到炎夏,搬到宫廷内院,挡热风热浪,自然,清凉也不在话下。只不过,这清凉的享受,却是无数人的冻手、冻脚换来的。古代还有“铜冰鉴”,这可是古代的冰箱,“三之日凿冰冲冲,四之日纳于凌阴。”在里面,冰上一点酒,待到炎炎夏日饮用,岂不快哉!兴许你不信,达官贵人还有雪糕吃。《齐民要术》中就有记载:他们在 冬天做成如乳糖一般的酥、酪,像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到夏天,加了冰再吃。看来,古人诚会玩,玩起来,丝毫不逊于今人。
文人士子的纳凉,有几分雅兴。钻入竹林。这是八大山人经常做的事,弹琴复长啸,饮酒作乐,好不快活,也挡住了炎炎的热。宋代画家燕文贵,画了一副《纳凉观瀑图》,图中,就有一人,也算脱了半个精光,坐于凉亭之下,观飞瀑帘帘,纳凉解暑。当然,八大山人不拘小节,其它文人士子,倒是不敢如此放荡,钻竹林是有的,但断不敢脱得精光。
亲水,成了割一把夏天清凉的主要方式。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四“六月”曾记载过杭州人纳凉的胜景:是日湖中画舫,俱舣堤边,纳凉避暑。清代的《清嘉录》艺术中,也“乘风凉”条称:纳凉,谓之乘风凉。或泊之胥门万年桥洞,或舣棹虎阜十字洋边,或分集琳宫梵字水窗冰榭,随意流连……
普通老百姓,穷得叮当响,当然无法消受这福分。割一把夏天的清凉。只有搬竹床、拿蒲扇。实在穷得没办法,袒胸露乳,只有跑到大树下、山洞里、阴凉处。亲水也行,但是指望着画舫游船只上,听荷风阵阵,那是白日做梦。跑到江河湖泊里洗洗就睡,那倒是行得通的。只不过,地当床,天做被,如果忍得住蚊虫的叮咬,有夏夜凉风习习,看银河纤云暗度,也是一件纳凉的浪漫之事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割一把夏天的清凉,关键靠一份好的心态。不知道是哪年夏天,唐朝的人们热得到处找避暑胜地,“人人避暑走如狂”,热得发狂,可是白居易就有一份好心态,“独有禅师不出房”,看来,他是懂得“心静自然凉”的。
心安静,自清凉。
或许,这是割一把夏天清凉,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