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黄某人求学的经历,在之前的文章中已经提了N多次,在普雷我读了两个学期,上学期初级程序员我考了第二名,下学期中级程序员考了第一名,在这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相对来说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记得当我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后,学校给我发了三百块奖学金,当同学把钱转交给我的那一刻,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从小我就是一个老师眼里的坏孩子,尽管自从懂事后我拼尽全力,却从来没得到过主流文化圈的认可,这下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今后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自豪地告诉所有人自己在学编程的过程中如何头悬梁锥刺股,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之前中学里所有把我臭得一文不值的老师都看走了眼,自己并不如他们所说一辈子只能挣扎在社会边缘,只能干那种最最低贱的体力活儿,我自己的人生终于发光发亮了。奖学金虽然只有区区三百块,但是它在我的心里的份量比以往的三千块、三万块还要重,它意味着我的人生上了一个台阶,兴奋之余,我也在思量着怎样才能让这笔钱花得有意义:是给爸爸买瓶酒,感谢他在我学习的过程中给予我的帮助,还是为妈妈买一只化妆品,感谢她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地守在我身边?
当同班的其他同学得知我拿了奖学金后纷纷向我道贺,班上学编程最厉害JXH的甚至还主动跟我握了手,以此来表达对我的认可,但是其中的某个同学A却嚷嚷着要我请客吃饭,说实话,我们大家虽然是名义上的同学,但彼此之间的交往并不多,即便是平时我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处,也从来没有人对我施以援手,甚至在争夺好机会的过程中,彼此之间还带着些许敌意,我就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得了名次后这些人会盯上我,如果换了他们中的某个得了好处,决不会让我沾上半点边,可是为什么当我得了自己该得的东西以后,所有人就像蚊子见到血一样围上来了?当然,对方也可能仅仅是嘴上说说,那位提议让我请客吃饭的同学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卑鄙无耻,于是我就笑呵呵地不置可否、敷衍推脱,尽管A之后也跟我提过几次,但每次我都找不同的理由委婉拒绝他:“哎呀,我最近太忙了,我抽不出时间,你看,学习都那么紧,我还得预习中级程序员的课程呢!吃吃饭聊聊天一个下午就没了,如果我们彼此都把这个时间花在学习上,我们都能掌握多少知识了!”我并不是一个吝啬鬼,平时也没少花钱请同学吃饭,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得到的荣誉和报酬,这笔钱一定要花得有意义,就算是花钱答谢,也得答谢那些在我成长过程中给予我无私帮助的人。
一次在机房门口,A堵住了我,再次向我提起“不如周末我们去山西路吃饭唱歌”的请求,因为他之前已经跟我提了N多次,我也拒绝了他N多次,所以我就有点不耐烦了,“哎呀,我没空,我太忙了!”或许是他们一帮人都在背后惦记着我的奖学金吧,当他把我的拒辞传达给同班的另一个女生B时,我听见B在离我不远的一个机位上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说:“你还不如让他把钱给我们,我们自己去吃饭唱歌呢!”我一听这话立马就感到不爽了:这钱又不是我偷来抢来的,你知道我在考程序员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你知道我拿点奖学金有多不容易吗?钱是我个人的,又不是这个集体的,难道我还没有支配自己奖学金的权利吗?凭什么我得到的好处非得被你们所有人都蹭一下?凭什么我的钱要拿给你们去糟?你想要吃饭唱歌你花你自己的钱不行吗?难不成你是要饭的吗?你花别人钱还理直气壮,这是什么道理?当时我并没有怒火中烧,进而发飙将他们所有人都骂得狗血淋头,我只是独自一人走进教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被这些不劳而获的寄生虫乱了方寸,同时我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出个名堂来、一定要凭自己的能力成为上流社会的一员,否则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些低层次素质差的人!
其实这屁大点事儿根本就没什么好提的,就算当时掏两三百请那帮没出息的人吃顿饭唱唱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说你一个砸好几万在普雷培训编程的还拿不出三百块吗?但是他们的无理取闹总让我有一种被绑架的感觉,好像我得到的奖学金就是应该被所有人糟蹋掉,我的成果就是应该被所有人共享,否则我就是那种自私自利、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人。或许是我这人埋头寒窗苦读的时间太长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何谓人情世故,更不懂得为何要施点小恩小惠去笼络身边的同学;抑或是从小就被灌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该你得的你得,不该你得的连想都别去想”并进而对社会上那种蹭别人劳动成果的丑陋现象深恶痛绝的缘故吧,当我感觉到A欲图带着一伙人瓜分我奖学金的时候,我总把他们看作不劳而获的下流胚鄙薄不已,但是在长大成人后正式踏入社会的过程中,我才发现原来这是一种中国人普遍的大锅饭思维方式:如果你钢琴达到十级至少也得把我家孩子带到九级;如果你中大奖得了一百万至少也得分我五十万;如果你考上了北大至少也得帮助我补习达到被复旦交大录取的标准,否则你就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中的那种小人。大衣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当他一跃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以后,村里的所有人似乎看到了一颗每时每刻都能产生白花花银子的摇钱树:只要我们有困难尽管向大衣哥开口,反正他有钱,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点钱,村民们甚至理直气壮地嚷嚷道:要想我们说他好,至少一人一万块钱,一人一辆小轿车!大衣哥自掏腰包为村里修了路,但是所有人不仅没有丝毫感激发,反而嫌他付出得太少,为了蹭他的热度,村民们甚至每天挤进他家做直播,打赏得到的钱却不分他一丝一毫,所有人对他百般要求,只要他敢说半个不字,所有人就对他群起而攻之,把他臭成一个自私自利、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人:你丫的就知道自己捞好处,你为我们大家做了些什么,要不是我们当初捧你,你能红透半边天?你丫的良心都喂狗了!
什么是道德?什么是君子?难道只有我忍受你的无理取闹、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勤劳动得到的果实被你瓜分走才配得上君子和道德家的名号吗?自古就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之说,你不耕耘哪来收获?凭什么你去收获别人耕耘的结果,同时还非得以道德相要挟,强迫对方分享自己劳动的果实?在我看来,这种“苟富贵勿相忘”式的道德观恰恰是一种中国人的陋习,这种陋习导致的结果是任何一个人都跟周围的所有人捆绑在一起,当你想要起飞时,因为你跟那些不能一飞冲天的人绑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努力都飞不起来;当你想要往前冲时,因为你跟那些懒于向前迈出一步的人绑在一起,所以就算使足了劲也跑不快;当你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在核心期刊上发两篇论文的时候,你必须考虑是否带上那些跟自己扯不上一毛钱关系的人的名字;当你拼尽全力想要发家致富之时,你必须掂量着在“用蛋糕宴请各位来宾”后,自己剩下的份额能有多少;当你奋斗了大半辈子终于走马上任为大学校长了以后,你不得不违心地利用自己的权力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行方便,把他们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亲戚朋友安插在学校的各个岗位上;当你拒绝了那些不劳而获、抱着沾光思想跟你套近乎的人之后,你不得不面对他们的冷嘲热讽、敬而远之甚至群起而攻之,这就是所谓的道德。
既然大锅饭文化是中国有史以来一以贯之的优良传统,我们也就不奇怪为什么成功对于中国人来说那么难了,中国向来不缺高手,中国向来不缺天才,中国人最缺少的是如何让一个高手挣脱束缚和一个天才一飞冲天。一个人实现了自身价值固然是可喜可贺的,但是实现自身价值的人面对更多的是周围人的揩油和沾光,一位强者一旦鹤立鸡群就不得不面对身边一大帮虎视眈眈的弱者,成功意味着一个卓越拔群的强者必须利用自己的才能养着身边那帮好吃懒做、不劳而获的废人,只要成功者胆敢独吞好处就立马成了千夫所指的伪君子和万人唾骂的小人,进而被逼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大都因尝过苦头而再也不敢在成功的道路上往前迈出一步了,他们只能抱着明哲保身的人生态度和“只要我的能力也能够养活我自己并支撑起一个家就OK,我为别人忙活了半天,到头来又有多少人能记得我”的消极价值观,由此可见大锅饭文化荼毒至深,它甚至成了比那种武断地用一个标准去衡量所有参差不齐的人的高考更厉害的扼杀人才的杀手锏。
其实,中国人的这种价值观来源于孔孟之道,孔子的核心思想是仁义,所谓的义就是不要过河拆桥,不要吃独食,当你发达了以后别忘了接济那些混得远不及你的人,义本身是一个积极的概念,它意味着在一个强者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周围人做贡献、为社会做贡献,但是后辈扭曲地理解了“义”的涵义,他们把道德视为人的本质规定性所在,因而总是把“义”强加在一个强者身上,对他进行道德绑架,只要强者不能为周围人做贡献,他就意味着“不义”,只要强者成功的果实没有被所有人榨干,所有人就有权利对他指指点点、挑三拣四,甚至是人身攻击,因此中国人最忌讳一家独大:整个摩德利只有你黄越青一个人能考上中央音乐学院,而其他的所有人差劲得连个一级曲目都弹不好;整个锁金村中学只有你一个人能上北大,而其他的所有人只能勉强混个小三本;整个南林大只有你一个人能当校长,而其他的所有人能跌跌爬爬地混个副科级就不错了,这就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你作为一个强者必须站出来承担自己对所有弱者的责任,你必须做一个活菩萨,在获得了天堂的钥匙之后,折返回地狱把所有受苦的人都解救出来,最后自己才有资格进入天堂,若非如此你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伪君子、一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人。
如果你对中国人的这种文化了如指掌,也就不难奇怪为什么中国人斩获诺奖的科学家屈指可数、中国大学的教授大都是光说不做的假把式、中国至今也很难诞生一两个世界级的艺术家、中国商品的质量总没有国外的好、东方世界永远只能跟在西方屁股后面转,可悲的是中国人对这一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视若无睹,中国人总是以为自己跟西方的差距在于GDP和生产效率的高低,进而从国外引进先进技术、培养大批技工、大力发展工业,以为这样就能赶超欧美,但岂料中国的落后早已在文化中埋下了种子,中国的劣势在于它的软实力,或许只有当中国人彻底西化并摆脱了大锅饭式的集体主义思想和扭曲的仁义观后,中国的贤人能士才能如过江之鲫般涌现出来,中国才能一跃成为一个令西方社会不容小觑的泱泱大国。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中国人扭曲的仁义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