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1/06
一
回国些许年之后，很想回到德国去看看老朋友们，回到那个被我看做第二故乡的乌尔姆。虽然我知道在欧洲城市建设已经达到饱和，几年的时光不会像在中国那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乌尔姆的火车站，老城的城墙和青石板路，多瑙河两岸随意望去便是几百年的建筑，还有较为现代的大学校区，一定还和以前一样。便是如此，这次去只是作为游客匆匆而过，不能再体会当年学生时代的生活的美好，不知会不会有些伤感。还在德国的同学们都分散在了各个城市，好在一直居住在乌尔姆的还有一位阿姨。很感激她，带我去了曾经待了三年都没有仔细去体会过的老城区，才发现任意一条街道上不起眼的石质小屋都有可能有着四五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历史，载着那个时代的故事；或是帝国时期的谷仓，或是曾经的犹太人的居住地，士兵的栖息地，贵族们跳舞和击剑的场所，城市的历史就这样不经意间渗入……还有爱因斯坦吐舌的雕塑，我居然是这次才第一次看到；还有位于主街上Sparkasse旁边那一座纪念碑立柱之处竟是原爱因斯坦故居遗址，在这样中心地带竟然一直被我忽略着。可见我是真的把乌尔姆当做故乡了，只有对故乡，才会这样轻松不在意它的出名的地方，大部分人对于故乡旅游胜地的了解可能都不及一个旅行者，但是那份对故乡的热爱之情却是旅行者无法感受的。
所以这次因为去看几个朋友，在德国境内分别去了黑森林、法兰克福、Lindau、博登湖、Ulm、Maulbronn。另外还计划去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四天。在拿到签证之后便去德国火车站的官网定了从慕尼黑去布达佩斯的夜车，晚上23:40出发，早上8:49抵达，睡一觉刚好。定了一家旅馆，这家旅馆并不在老城区，需要坐几站地铁到达老城区，因为网上评价十分清净，而安静是我在选择旅馆时的第一要素。是公寓性质的酒店，价格十分实惠，32欧/晚。到了那里却令我十分惊喜，这样的价格住的居然是套间，有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另外还有厨房、阳台和卫生间。虽然装修并不豪华，然而清爽干净，正是我所想要，楼下还有一片花园，闲暇时可去散步。国内的手机并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我在德国是临时买了德国的电话卡，然而到了匈牙利德国的电话卡也不能用了，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倒是有一些小兴奋，终究是没有任何打扰的了。
二
在这里我终于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多瑙河中段，将这个城市一分为二：布达和佩斯。这倒是和流经Ulm市区的多瑙河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多瑙河的一岸为Ulm，多瑙河的另一岸则为Neu-Ulm。而那是多瑙河的上游，水面并不开阔，在河的一边大喊一声，或许河对岸的人可以听到，但这也为两座城市带来了便利之处。每年一度的Nabada，多瑙河上举办欢庆活动，两岸坐满了观看的市民，甚至可以随时下水参加游戏活动。倘若这水面再宽阔一些，便将人们隔得有些遥远了，于是两岸的人只能通过跨河大桥走到对面去，却无法各自坐在各自的河岸，共同享受这欢乐时刻。刚来Ulm时因为被《蓝色多瑙河》洗脑，总觉得应该如长江般气势恢宏，看到这样一条波澜不惊的不大的河流有些失望，日子久了却心生喜欢起来，便是这样的宽度才恰到好处，才倍觉亲近。而如今见到匈牙利境内的多瑙河，也算是弥补了我未见过那曲《蓝色多瑙河》所体现的意境了。
早些年布达和佩斯其实是两个城市，1849年多瑙河上架起了第一座铁桥，1873年两座城市合并为一座，称之为“布达佩斯”。
河西岸为布达老城区，建立在层峦叠嶂的山坡上，那里有历史悠久的布达皇宫、浪漫迷人的渔人堡和茜茜公主曾经加冕为匈牙利皇后的马加什教堂。而河东岸为平坦的佩斯城区，那里有富丽堂皇的国会大厦、著名的购物街、博物馆、歌剧院，车水马龙，一派现代的繁华。布达佩斯的美正在于它的极致景处尽位于沿河两岸，而架接起这份美轮美奂的便是最古老而又壮丽的链子桥。站在链子桥上，足可感受整座城市的历史厚重与现代奢华。而那蜿蜒流淌的多瑙河，拐弯处完美的弧线，对于绵延千里的无尽遐想，为这座城市的厚重增添了一份柔美。
城市布局和布达佩斯有些像的我到想起了海德堡，一座中世纪浪漫的山城城市。只是它没有像布达佩斯那样首都的地位，没有如国会大厦那样大气恢弘的建筑，它的古堡也真的成为了古堡，甚至还有断壁残垣的痕迹，依山而傍的那些红瓦白墙清新秀丽，淡然地凝望着内卡河从脚下平静地流过，并没有多瑙河的波澜壮阔。所以，即便结构相当，却形成了与布达佩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使得它成为了被哲学家艺术家们宠爱的城市，浪漫的城市的象征。倘若登上西岸山上的老城，从渔人堡的回廊中眺望河对岸的议会大厦和新城区，会觉得无需奔波太远，整座城市最美好的部分已近在脚下。在布拉格也只能站在查理大桥上感叹于一岸山上的万塔之城的壮美，而另一边却成了极为普通的人间烟火。
下了公交车，停留在佩斯一端，若要去布达山上的城堡区，必然要穿过链子桥。链子桥于1839年开始兴建，1849年完工。在二战时曾经被炸毁，经历了战后重建的链子桥于建成后一百年即1949年重新通行。
桥上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两座厚重的桥头堡，凯旋门形状，石砌的建筑架在稳重的基座上，显得庄严而大气，拱门雕饰精美，巨大的钢索从桥头堡引出，中间高出的路段供车辆穿行，而由钢铁架构隔开的两边较为窄的路段供行人游览专用。这样既可以保证行人与车辆的互不干扰，又可以令游客尽情徜徉于链子桥之间，只是左右两边的风景竟然都可以如诗如画，实在是应接不暇了。桥的两端各有一对狮子雕像，四只狮子的爪子紧紧抓住两岸，象征布达佩斯紧紧相连。果然这样的一座桥足以令游人观赏半晌。
不远处一座钢索结构的大桥为伊丽莎白大桥，是为了纪念奥地利皇后伊丽莎白也即著名的茜茜公主所建。纯白色的桥身，简单清爽，透露出美人如玉般的清雅与淡然。
过了桥，坐上垂直缆车，我登上了布达城堡山。城堡山上最突出的建筑便是那童话故事般存在的渔人堡。洁白的花岗岩，尖尖的塔顶，蜿蜒的回廊，玲珑的拱门。这里一共有七座尖塔，代表了最早在匈牙利定居的七个马扎尔人部落 。这尖塔的造型不禁令人想起了七个小矮人头顶上的帽子，偏正好是七座塔，不由地要寻起白雪公主来。无论上层的塔楼还是下层的回廊、护墙，线条并非笔直而呆板，就连拾级而上的台阶都俏皮地镶着一根根圆柱，处处存在的弧线令这座城堡多了一些圆润，愈发浪漫起来。就好像高迪的建筑，从来展现的都是大自然的曲线，创造了无数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当然相比起高迪的古埃尔公园，渔人堡终究是中规中矩一些的，缺少了童话王国的缤纷色彩。
不过，渔人堡对游人们来说最大的意义则是可以俯瞰匈牙利全城，不仅如此，从任何一个拱门向外望去，都可以将整座城市的精华尽收眼底。据说夜晚来到渔人堡眺望两岸的灯火，身处的城堡金光闪耀，仿佛王子与公主的晚宴正当觥筹交错中；而对面的国会大厦则发出万丈光芒，与这一河之遥的城堡交相呼应，美得梦幻而又浪漫。可惜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没有特意赶来欣赏一番。即便沿着城堡山随意走走，也是舒适的。
大部分人的脚步停留在了渔人堡，而我往深处走去，虽然建筑逐渐古旧，有的还在修葺中，身边却少了游客的过往匆匆，我反倒是愿意多多驻足的。喜欢走在青石板小路上，两边高高的建筑形成了一线天。有一座建筑的墙面上竟然有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弹孔，据说在二战期间城堡山遭受了严重的损害，怕这子弹的痕迹便是那时留下来的。
游人们大多数只看到了这现世安稳的平和，却不知这背后曾经历的枪林弹雨，知道了便是要少一些浪漫的了。在城堡山上找了一家院落里的餐厅，在花园就餐，人不多，极其安静，悠然享受着这份惬意。这便是我的午餐，还算丰盛吧？
三
恐怖屋（House ofTerror）是在游历安德拉什大街时不经意间发现的。这栋房子实在是与周围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想不引人注目都很难。青灰色的外墙，屋顶一圈黑底镂空硕大的字符TERROR，倒映在最顶一层的墙面上。透过那层玻璃的明明是一片蓝天，却丝丝寒气逼人。
虽然有些战兢，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要进去参观一番。当时看得并不是特别明白，很久之后我才了解了这段历史。这栋楼本是一栋贵族的私宅，二战前夕匈牙利当时的纳粹党——“十字箭党”占领了这栋建筑，二战期间此楼成为了纳粹的监狱，这里成为监禁、虐待、屠杀犹太人和进步人士的场所。二战结束后苏联占领了匈牙利，没有想到，那些在旧政权下法西斯的走狗因为练就了一套成熟的严刑拷打犯人的“技能”被苏联政党青睐，于是人间惨剧继续在这栋楼里进行着，直到半个世纪后的1991年最后一批苏军撤离匈牙利领土。
半个世纪以来，这栋楼房都是匈牙利老百姓听之不寒而栗的地方。
第一层的大厅中矗立着一辆巨大的苏式坦克，坦克本身并不恐怖，恐怖的是在那背后是高达三层的纪念墙，密密麻麻堆满了当年受害者的黑白照片。当人们看到墓碑上一张黑白照片时内心已是极大的触动，而当这上万张照片如万箭齐发般兀自涌向眼前时，更加触目惊心，这些照片的背后，本该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在最好的年华被幽禁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尽各种极刑最终失去生命。
其他几个楼层，有照片，有实物，有影像，有故事，甚至还有当时的场景还原，而大部分是展现在阴冷的蓝光中的，好像历来蓝光都与幽灵脱不了干系，在现场浸入在这样的蓝光中，参观的人似乎都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于怎样的年代，或早已时光穿越，真正来到这些人面前开始与之对话。我实在是感觉压抑，想要赶紧逃脱。来到地下一层，那里竟然保留了当初的真正的监狱，参观了几间更觉毛骨悚然。
离开恐怖屋的大门，重新见到蓝天白云，恍如隔世。我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里也有林荫道，有生命象征的绿树丛荫，还有来往路上青春靓丽的风景线。我的思绪被拉回，生活在这个年代，真好。
四
相比于国会大厦的富丽堂皇，匈牙利国家歌剧院的外表可谓是低调朴实。走在安德拉什大街上，我差点错过。在这条大街上，尽是新文艺复兴风格的公寓建筑，古典风格的别墅，不能说绚丽灿烂，颜色却是简洁柔和，令人心悦舒适。而这座大剧院的外表好像被大火烧过似的成黑灰色，却又分布地不均匀，并且因为正门没有面对安德拉什主街，我走在主街上时已经走过一百来米才又寻着地图往回找到的。
了解了这座歌剧院的历史，才会体会到它的沧桑。歌剧院在历史上三废三兴，最后一次修复是在二战之后，便是如今的模样。不过倘若以为内部也是如此简朴，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内部的装修可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顶部的绘画和雕塑出自匈牙利顶级的艺术家，马蹄形礼堂将声学优势发挥极致，重达21吨的巨型镀金吊灯将这座歌剧院映照得光芒四射，红丝绒的座椅尽显尊贵。
就好像了解一座球场最好的方式就是看一场球赛一样，了解一座歌剧院最好的方式应当也是欣赏一部歌剧。于是我进入歌剧院，了解了最近演出的歌剧是《麦克白》，于是买了第二天下午最便宜的一张票，仅为2欧元。第二天坐地铁时因为需要转车没看懂站名坐错站了，导致抵达歌剧院时演出已经进行5分钟了，好在我买的票是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没有干扰到别人欣赏歌剧。《麦克白》的演出语言是意大利语，两边屏幕上显示的是匈牙利语，所以我即听不懂也看不懂。不过一场看下来我倒是明白了“艺术无国界”这样的话。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居然也看懂了八九不离十。大概是话剧以及歌剧表演本就是张力十足的，一个动作一个语句比平时更加夸张地表现出来，再加上《麦克白》情节性极强，即便是对话配上动作不难猜测其含义。
只是看的过程中有一段有趣的插曲：中场休息时演员极为正式地谢幕，全体演员手拉着手站成一排，向观众鞠躬三次表达感谢。等到帷幕渐渐拉上，坐在下面几层的观众也陆续离开，剧院很快就空了。我算算时间貌似不对，似乎只有半场的时间，还在纠结是不是也得离开，结果旁边两个女孩用英文问我是全部结束了还是中场休息。我才发现只有我们这一层这一片的人基本都没走，原来都是通过欣赏歌剧的方式来参观大剧院的游客，因为听不懂看不懂，大家都有些懵。我向他们表达了我的纠结之后我们都笑了，于是我们决定再等一会。果然，过了一会当地人又陆陆续续回来了，我们这才确定歌剧还要继续。
五
出发前已经做好了攻略，为在布达佩斯近郊的圣安德烈小镇预留一天的时间。这个小镇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山丹丹，是当地的华人依据其读音而起。“山”与“丹”字本身是美好的，连在一起却让我忍不住想起陕北的粗犷，与这秀丽的静谧小镇实在有些格格不入。我不大喜欢这名字，所以还是称其为圣安德烈小镇。
十九世纪末，这里曾是大量艺术家汇聚的天堂。他们中有画家、雕塑家、手工艺人，使得整个小镇充满了艺术气息。而由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在石器时代就有居民居住。17世纪，塞尔维亚人来到这个城市，给这个城市带来特有的地中海式建筑。白墙红瓦的主体建筑，简单圆润的线条古朴而又不失俏皮，红褐与土黄的经典地中海搭配色，将小镇装饰地生动而亮丽。
别看小镇小，手工艺品小作坊的氛围可丝毫不亚于威尼斯。走在路上，随处可见路边小店呈现着的的琳琅满目的工艺品、服饰、雕刻、绘画，当然也少不了餐馆和酒吧。还有小食，我便是在一家披萨店买了一块新鲜出炉的披萨作为午饭，可口得很。其实小镇走一圈很快便到尽头，即便逛了些小店，时间也是绰绰有余。
打听到小镇的郊区有一座露天博物馆，可以搭巴士直接去那里，我找到巴士站，看了一下时刻表，很快下一辆巴士就到了，就在博物馆的门口下的车。在小镇上还能看到许多游人往来，到了这里基本上没有游客了，偌大的露天博物馆只有我一人在悠闲地参观。其实博物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好像在农庄里散步一般，茅草屋、风车、牛羊、青草，一幅静谧而和谐的画面，偶尔传来风簌簌的声音，也被消融在这暖暖的阳光明媚中。
参观完博物馆回到车站，才发现下一班车要一个小时以后。只我一人等得久了，才注意到汽车站两边都是绿色的山林，我似乎处在无人区中，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正打算步行回到小镇上，旁边一辆小汽车经过停了下来。车上坐了一位老奶奶，车窗摇下来，冲着我说了一番话，我左右看看身边没有人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可是我实在是听不懂，她也意识到了。比划着大概问我去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具体的目的地的名字。好在她说了一个词 “Centrum”，和德语发音一样表示“中心”的意思，我想起小镇的中心确实写着硕大的“Centrum”，于是连忙点头。她知道我要去小镇中心，于是冲我挥挥手示意我上车，大概是要载我去。在国内我是万般不敢搭乘陌生人的车的，何况在这荒郊野外无人烟的地方，即便只是个老奶奶。但是因为对欧洲印象极好，我出门在外遇到很多热心的当地人帮忙，还有从来不会有碰瓷，倘若有一位老奶奶伸出手希望你去扶着她过红绿灯，那她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也是对你的信任。因为这些经历，我没有多加考虑，爽快地上了她的车。路上她说什么我是听不懂的，只能笑笑，这位奶奶总是会给人一些惊喜，她突然说了一个词“China？”我赶紧说“ja, ja”，她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是有沟通成功的地方了。很快她的车便开到了小镇上，终于又见到熟悉的游客们了，虽然我是不喜欢游客多的地方的，不过现在见到他们实在是亲切。他们依旧波澜不惊，而我却要满心欢喜地带着这超乎意料的奇特经历回去的了。
我有些羡慕那些十九世纪的艺术家们了，当他们来到圣安德烈的时候，这里确实是一片世外桃源，没有商业、没有游客，只有无尽的创作灵感与舒适安逸。如今已成旅游胜地的小镇商业气息过于浓重，家家户户都自立门户，游客那样多，总都能卖些东西的。只有当走在无人的青石板小路上，两边低矮房屋古朴典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我才能隐约感受到一个世纪前艺术家们为之趋之若鹜的那种意境。
红烩牛肉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