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渊戒生 · 雪湖峰(四)
—— 百里卓川
虽然说认识人类满足了我巨大的好奇心,可毕竟这些家伙们在外貌上与神族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发育迟缓的心识让人瞠目,其他的倒也平常,况且作为大岳宗一脉支族的潼渊族,来这里求学,我为什么被安排到了“外员”的学堂?
“潼渊族从来没有来雪湖峰求学过……”回答我问题的又是那个穿着宽大灰袍的人,他是这个初级学馆的馆长,平时并不授课,“按照教律,大岳宗的教育里只提到了其他七族,没有潼渊族的位置,所以只能把你安排在外员的学堂。”
“难道就不能变通吗?”我惊讶的问道,“潼渊族长不是给你们写信了吗?”
“信?”馆长不耐烦的扬了扬嘴角,“没人给我提过什么信,只是说,没地方安排你,就把你打发到我这里来了。”
然后,然后这位馆长说了些什么呢?我懒得去听,大抵就是让我安于现状,不要惹是生非的废话,他说话的时候很是冷漠,尽可能不与我多做攀谈,只是尽快的想要离开。
我应该为这样的待遇生气吗?说实话,是有些委屈,在树海的生活虽然乏善可陈,但人与人的关系亲密热情里透着自然的平等,区别只是分工,没有什么高低。可在这里,等级就像这山门后的建筑,沿着山势层层攀升,铺展出层峦叠嶂的亭台楼阁;于是放眼望去,底座上的喧闹简陋与峰顶处的精英荟萃,可以说是经纬分明。
当然,山门后的建筑不管高低都符合着一个规格,再怎么低下也不可能到破败的地步,甚至比起树海的房子,即使我所在的下层学馆也称得上雅致。但事儿从来都是比出来的,如果你一抬头就能看见峰顶上灼灼的光辉,那么即便下层学馆里没破一个洞,你都觉得自己是住在简陋房屋里的破落户了。
更不用说,我还算是这里的主人——大岳宗的一员。
可这委屈又算什么呢?我并不太在意来学什么,族长把我送到这里来,求学本身就是个幌子,不过是树海的祝福消失了,我不能再呆在那里,总得找个去处而已。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去学。我从来不相信老师,从来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端坐在那里,被别人教出来的,并且那些人还要告诉你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什么是现在可以学的,什么是以后才能掌握的,乏味的让人起不了一点点兴趣。
所以,我更关心的是:我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玩?玩起来好不好玩,刺不刺激,令人既惊喜又意外的是,和我一起学习的这群白痴人类们手里面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说他们是“白痴”可能有些过分,虽然学起仙法来他们笨蠢的令人咂舌,对书籍之类的东西又极端的缺乏领悟力,即便是喜欢看书的,不仅读书的速度慢的吓人,而且看不了两顿饭的时间精力就开始涣散,实在令我想不出他们能学到什么,但他们却在另外一些,我完全不了解的技艺上很有造诣,而这些技艺也有着与仙法一样迷人的魅力。
在学馆的第一个月,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技艺,这也许得“感谢”我的族人,大抵是他们与宗族的人有过什么交待,所以虽然我被安排到了下层,住宿的待遇相对还是优渥的,住的是单人的房舍,食的是师长的三餐。与这些古怪的人类除了课堂以外没有过多的交集,而这群家伙的仙法修持实在丑陋的可以,所以在来雪湖峰的头一个月里,我对他们提不起半点兴趣。
可一个月后,我的待遇变了,想是潼渊族的面子换得的待遇只能保留上一个月吧?当然,我的某种不思进取应该也是一个诱因,与我一起学习的,山外的的那些普通神族,总还勤恳,没多久就从和人类混学的初级学班,顺利的上升到了人类很少的中级,乃至高级学班,而我却“愚钝”的仍然留在初级,没有一点进步。
这群笨蛋!他们难道没有自己翻过那些教材吗?即便中高级的学班,仙法是有些递进,甚至越来越偏于实战,颇具杀伤力。但说到底那都是些平庸的不能钻研的仙法,别说和水缚.涸泽这样的高等法诀比较,就是和水缚的基本法诀相较起来,也实在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实际上,这些仙法大多没有过多的法诀变化,自然也没有什么组合的空间,虽然有些威力看起来不俗,但也只是对初学者而言,稍有造诣的修持者,就能轻松的找到其中的弱点,不用修为更高,也不用元气更充沛,更不用元神更强大,只要利用那些弱点,找到相克的仙法,哪怕威力更小,都能四两拨千斤的,把对方打个人仰马翻。
这样的仙法学起来除了唬唬人,有什么好玩的?让我在上面花力气?我吃饱了撑得?所以,一个月后,当学班里除了我的所有神族都升了级,只留下我一个人和人类“鬼混”,对我的特殊对待也就到了头了。
我被请出了单人的馆舍,打发进了群居的学舍,就这样在生活里也彻底和人类鬼混在了一起。
起初的几天有些尴尬,人类躲着我,想是知道我的身份,在我的面前总有些拘禁,而我也懒得去缓和这种气氛,反而乐得个不被白痴打扰的清净;渐渐的,大家就算没有真的熟悉,也不再陌生,他们慢慢的也就在我的面前放下了戒备。
一天傍晚,完成了整天的学业,也吃完了要讲究规矩的堂食,百无聊赖的回到了学舍,便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翻起从树海带出的几本书来,临行的时候,铭知道我爱读书,从静文楼里取出了一些历史文集的东西塞进了我随行的行李,平时我并不喜欢看这类没用的文字,实在是这一段时间无聊的紧了,总要有些东西来塞眼睛,填脑子的。
“喂……”一个听起来有些怯生生,却又中气十足的女孩子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你……你叫潼渊戒生是吗?”
“对于神族……”我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一边继续看着书,一边不冷不热的说道,“连姓带名的称呼别人,可实在算不上礼貌……”
“啊……”女孩子的声音用些窘迫,“我……我一时忘了,我们人类第一次称呼别人,不全称姓名反而是很不礼貌的事,跟你说话有些紧张,就拿错礼节了。”
“我很吓人吗?”
“噗……”那女孩听到我的回答,笑了起来,紧张陌生的感觉瞬间就消减很多,“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确实很吓人。”
我放下书,扭头看向她,一张圆圆的脸,质朴清爽,眼睛不大,神色却很明亮,红润的嘴唇像是抹了胭脂似的,两颊中荡起的酒窝把一种轻松自然的秀丽,大方的洋溢在因为笑意而挺起的鼻梁上。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老女人?直呼你司徒裕?”
“什么老女人!我才九岁半!” 被称作司徒裕的女孩儿皱了皱眉头,随后却又把眉目舒展成了若有所悟的笑意,“你是在‘还礼’呀!好啊!我们打平了,那就算是朋友喽?你就不必称呼我司徒裕,直接称呼我小裕就好!”
“那么,小裕……”我再一次把眼光聚集回到手里的书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真的是八鸣山大岳宗的一员?真的只有三岁?”
“这很奇怪吗?”
“当然很奇怪!在我们那里,三岁的小孩子还在穿着开裆裤,到处撒野的玩儿泥巴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朝司徒裕翻了个白眼,“我还没奇怪你呢!”
“我有什么奇怪的?”
“在我们潼渊族,有很多女子在九岁半的时候已经过了成人礼,没多久就要结婚身子呢!而你……”我故作姿态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却还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乳臭未干!”
“什么!?”司徒裕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九岁半就……就结婚……还……生子?这怎么可能!”
“当然就你发育的这个样子是不可能的!别说生孩子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就是嘛!”司徒裕的脸颊红了一下,却并不显得很害羞,“难道九岁半的神族有什么不同?”
“你为什么问我这些?”我不耐烦的放下了手中书,直视着她。
“是你说的呀?”
“我说的?”
“当然!”司徒裕认真的点点头,“我只是问你是不是八鸣山的大岳宗,以及你是不是真的只有三岁,你却扯到我的年龄,还告诉我在我这个年龄,你们潼渊族的女子就能生孩子,我自然就好奇喽~,毕竟嘛!九岁半的女人怎么想都该只是小孩子。”
“你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扯?”我眯着眼睛看着她。
“为什么?”她瞪着眼睛看着我。
“人类!”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彻底的坐了起来,“那好,我告诉你,我确实是八鸣山大岳宗的一员,具体的说是其支族,居住在树海中的潼渊族的一员,而且我也确实只有三岁,这对神族来说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心识的发育要远远超过你们人类,明白了?问题完了吧?”
“没有!”
“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你们潼渊族的女孩儿,九岁半就能生孩子!”
我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而她也理直气壮的瞪着我,过了几秒钟,我大笑了起来,而她依然莫名其妙的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