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刘老头,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包打听,临近村寨里的人事,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同时,他也是个把不住口风的人,一有人稍微问他一句,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讲一大堆,几个小时都不成问题。
刘老头刚来到村里时,大家对他都比较友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传言说他一辈子都是个光棍,没成家,也没有什么家人,到处流浪,年轻时靠给人做短工过活,后来辗转来到了村里,用积蓄租了间房子,才定了下来。
刘老头老了,不再给人做工,也没了经济来源,好在有点积蓄,生活也还过得去。每日他就在村里,趿拉着一双脚尖开了口的小破鞋,到处游荡,这里听些家长,那里听些里短,其真实性,也有待考究。
起初,大家见着他,都还和他问候打招呼。后来,人们渐渐发现,刘老头闲扯的功夫太强,拉着人没完没了地聊天,经常误别人的事。一会说到村头王叔家的狗咬死了赵叔家的鸡仔,村尾李叔家的牛被强盗给偷了去,一会又抖出边上刘叔家的儿子儿媳闹矛盾打架打到了医馆,铁匠铺家的小儿子竟然又和隔壁村的王家媳妇暧昧不清,杂七杂八,明里暗里,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被刘老头一张嘴,给搬到台面。
慢慢地,人们见了他,也只是寒暄一句便匆匆离去,或者干脆直接装作没看着的样子,少了寒暄的麻烦。因为,和他多说一句,不知道又会听到什么样劲爆的秘事,知道得越多,背负的东西越沉重。
于是,刘老头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他渐渐地也就安静了下来,偶尔有个外乡人来到村里,才能与他聊上一聊。此时的刘老头,两眼放光,仿佛找到了倾述的对象,噼里啪啦,又抖出各种各样的事。
原来,刘老头沉默的日子里,他的耳朵,依旧灵敏,他默默记下了一切,把自己隐没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的一切,静听风声,听风便是雨,各种杂事小事趣事秘事,他皆知晓,别人闲谈时,他插不上嘴,接不过话,就只能听着,有时听不清别人讲的东西,就自己添油加醋润色了一般,全在脑海。
人,最怕家丑外扬,最怕成为别人闲时的谈资。而刘老头的一张嘴,把很多人不愿展示的秘密,一一揭了开来,露出血淋淋的丑陋。
刘老头成了人们唾弃的人。
李家媳妇连着生了两个女孩后,三胎还是女孩让王家人羞愧不已,失望至极,不想让人知道这消息,结果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村子,“一定是刘老头传出去的,这把不住嘴的死老头”。王家人愤愤地说。
朱家米铺卖的米,掺杂了多年的陈米,多年来一直蒙混过关,不曾被人知晓,近来被人发现,传得沸沸扬扬,生意一落千丈。“肯定是那刘老头,他就一吹火筒,到处传”。朱家人也猜测道。
金家的耕牛,挣脱了拴它的绳索,祸害了赵家的一大片庄稼苗,金家人本想趁着无人看见,装作这件事没有发生的样子,不知又被谁说了出去。
“不是刘老头还有谁,那一糟老头,活腻了”。金家人也把帽子扣给了刘老头。
刘老头,越发地沉默了。
他依旧趿拉着一双破鞋,游荡在村里,他不再拉着人闲聊,他的眼睛越发地暗淡了来,他的耳朵,却更灵敏了起来,风声雨声,声声入耳。
家事杂事,事事无关,他带着无尽的秘密,独自吞咽着。
“不用想就知道是刘老头”,“是啊是啊”。到处都充斥这样的声音,刘老头成了万恶之源,免费的借口对象。
刘老头依旧沉默。
你说,听风者恐怖还是跟风者更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