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一个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本来只有一条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几条路,渐渐的几条路又变成一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
小洛硕士毕业,挺爱笑的,在深圳有一份她非常喜欢的工作——教师,长得挺有气质的,一种读书人的气质。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把刘海的头发留长,从中间分出两缕头发,在后脑勺处系在一起,有一种古典文艺的气息。她的形象应该说是她人生的巅峰了,可是这人生的颜值巅峰,却从此要暗淡下去了。
大学的时候,小洛很土。她剪一个学生短发,黑框大眼镜,穿大T恤,运动短裤,运动鞋。军训完第一次参加校园嘉年华活动,组织者竟把她当成一个男生,搞得她非常尴尬。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土。好在她用很长一段时间改过来了,可是现在想想又有什么用,改过来,也改变不了结局。
转眼如今她竟是一个35岁的明日黄花老闺女了。她有时候想,要不是她脾气好,早就磕药死去比较好。活着竟比死去更难受。
35岁了,前半生都过完了,父母觉得她是一个累赘,逼着她相了一个对象,50岁一个离异老教师,儿子跟前妻,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也没什么存款,需要扶养儿子,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见过三次面。想了一天晚上坐夜车,赶回老家,就为这个事。农村凌晨五点的农村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城市里24小时的的士,只有风,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特别冷。满天要价的小三轮,好像要趁火打劫一样,招呼着路远的客人。她随意叫了一辆小三轮车,也不讲价,只求快点回到家里。
在家门口,她犹豫了,最后还是推开了大木门,木门的咕噜好像没油似的,扭的很艰难。一进门就看见家里来客人了,三姑三姑父居然也来到家中喝茶,老爸在冲茶,看到女儿小洛回来,淬了一口茶叶,大概茶叶沾在牙齿上,怎么撵都撵不掉。妈妈让小洛快来坐在边上。这边屁股还没沾着红木沙发,三姑就开始拉家常了,小洛觉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沙发有点凉。
“小洛,你小妹妹结婚,头一年生了个大胖儿子,现在怀第二个,要不是年轻体力好,我也不支持她要这二胎。要结婚生孩子还是趁年轻,过了35岁生孩子可不安全。你说是不是?”
“……”
“我知道你心气高,研究生毕业,可你毕业那年都28了,现在都35了,比不了人家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子。女人啊,年纪大了,就不值钱了,心气不能这么高,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你说是不是?”
“……”
“我现在所有女儿啊,就小女儿嫁得最好,21岁人又好看大专毕业直接嫁人,十八岁就让她先下手为强,把找一个好老公当成毕生事业。看来是一点儿还真没错啊。” 说完她喝了一口茶,淬了一下茶叶渣,这茶渣被她淬出一条抛物线,正好落在茶几的中央。
老爸和姑父这时候只是闷声抽大烟,就像大多数时间的男人那样,沉默不语。妈妈红着脸接过话:“千错万错不应该让她读那么高的学历,耽误了。也怪她,太木讷!” 在这里三姑的话就是真理,她嫁了五个女儿,据她说个个成功,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嫁女成功一样。
“……可是他49了” 小洛的声音很低,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49怎么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呢!只要他对你好啊,没有感情是可以磨合的,结了婚,毛病就会改的。”
“……可是他离异,还有孩子”
“离异怎么了,孩子又不用你带,人家还有经验,用现在的话叫,老司机了,有经验。过了这一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三姑我也是大费唇舌才帮你说了这门亲事,我自己亲女儿都没这么费心。还不是你爸妈没本事,生个女儿也没本事找对象。”
“……”
“小洛,妈妈求你同意了吧,你都快奔四了,再不结婚我和你爸就等不到那一天了,出门都抬不起头来。这么小的房间,你哥女儿都没地方住。”
“哼,你哥闺女都十五了,再过几年就让她去相亲找对象,决定不能像你,从小爱看书,像个书癫。” 爸爸,说完,弹了一弹手中的烟,烟灰落下一大截。
“别等到那时你哥哥的女儿嫁人,你这个姑姑还没嫁出去,你还给晚辈丢脸了呢!”姑父右边嘴角突然上扬的笑着,好像刀子突然隔开了一样。
小洛什么说不出来,她眼前这四张脸熟悉又陌生的脸,一会儿变成八张脸,一会儿又变成四张脸。她想起早上在公园里走过的路,好像会变魔术似的,原来只有一条路。可是,走上这仅有的一条路,仅仅只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