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咋滴了

2017年我大三,看着身边一个个已经工作的同学在朋友圈里晒男朋友送的花,女朋友做的菜;晒结婚证书;晒刚出生baby稚嫩的小手;晒各种聚会、应酬、酒席……那些看似纸醉金迷的生活好像成为现下年轻人殊途同归的一条道路。

我却依然在安逸闲适的大学里被呵护着,这不代表置身于象牙塔而与世隔绝。相反,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信息流通速度与日俱增的当下,我作为千千万万在校大学生之一,所能触及的消息网络遍及各个方面。

这时候的我极其渴望自己能像喷洒了促细胞生长素的植物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长起来。先哲孔子有云:“欲速则不达。”很显然,我确实没有办法达成自己的愿望。

古往今来的故事里太过急功近利的人结局大多是适得其反,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浮躁如我们,年轻又热血,要拥有一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心是何其不易。一味削尖了脑袋,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将身体这辆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纵然耗尽了所有精力也未能抵达目的地。

大概就是从大三伊始吧,我原本追求向往的积极明媚、温暖阳光,不知不觉中却被一种莫名的浮躁侵蚀浸润了,像万恶的癌细胞在血道和淋巴管内罪恶地攀附生长。与此同时,老妈总是能找到各种缘由对我指责唠叨一番,我跟父母的沟通也因此变得愈发简洁敷衍,我一度认为是他们的老旧思想以及更年期易燃易爆炸的脾性,让我们之间的那道鸿沟变得越发深阔,其实更多时候是无法描述的敏感因素。

在除夕钟声敲开二零一七新年大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像是完成仪式一般坐在一块儿,看着春晚跟着电视里主持人一起默数倒计时,我低头看看手机上显示的零点过五分,朱军大叔一脸喜气洋洋地才刚开始倒数……今年的春晚竟然没踩好倒计的时间点。我摇了摇头,有几个人会无聊地在这个节骨眼还去注意现在到底是几点几分呢,又或者说,有多少人还跟我家一样将春晚当做一种仪式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在电视机前。

倒数完不久老妈就催促我去睡了,在她眼中所有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是由于熬夜,并对此理论深信不疑,爸妈的法典里总是纂刻着许多诸如此类让我无法理解的条条款款。

除夕之夜,除旧迎新。我比去年更加沉默了,也能感受到老爸老妈很多情况下的欲言又止,但是我还是选择沉默,或许是厌倦了再去和他们争辩,我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在长达几个月的规避和冷战过后,我想了很多,也反思了很久。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假期,我决定由自己打破这僵局,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踏上归程。事物的发展规律大多为浪潮式的,有低谷也会有潮汐,当一个冷到冰点的境况到来,也意味着它在酝酿一场惊涛骇浪。开头并不顺利,我甚至又像之前一样,如同被逼到墙角的困兽,打算就此放弃,不再做过多无谓的挣扎。

老妈在四月最后一天的深夜,一个人在家喝了满满4大杯老爸用枸杞泡的烧酒,将这场暗自汹涌了很久的潮流就此掀开,我只知道那酒浓度很高,用红布封着口子囤放了好几年。

我接到哥哥的一通电话,他斥令我立刻回家,没再做过多的解释就挂了,我和表妹正在喧闹又灯光缭绕的大街压马路。事实上,我逃避的唯一方式就是整日整夜与表妹呆一块儿,不在家吃饭,甚至不在家睡觉。我挂了电话依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步伐却不由地加快了,表妹怕我又要挨骂也加快了脚步跟上。

到了家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犹豫地缩了缩。鼓起勇气,做好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心理准备,我小心翼翼推开了大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浓烈的酒味。哥哥正坐在一边沙发上,手指时不时拨弄着手机屏幕,脸上看不出是凝重还是不耐烦。他见我回来,随手关了手机。

我木然地问:“这……怎么回事?”

另一侧的沙发上老妈浑身酒气瘫软如泥,她将一件衣服像挡风被一样把手从前面插进衣袖里,裹在身上。我认出来,那是我从前穿过的一件旧棉服。我一步一步挪至沙发边,注视着脸色微红,口中呢喃不休的老妈,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表妹还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担忧。我尽力镇定了语气让她先回去,今天就不去她家过夜了,我要……留下照顾老妈。

表妹走后我摸了摸老妈的额头还有脸颊,想先弄盆凉水给她降降温。凉毛巾敷在她脸上,老妈立即反应十分剧烈地要扯掉,嘴里叫着:“冰死了!拿走拿走……”我无奈只好去换温水给她擦洗,顺便冲点蜂蜜水,免得宿醉后容易引起头痛。

她总是喜欢扛着,难受也不去看医生,我很想告诉他们,等我努力学好本领,以后就让我负责你们的健康,我希望你们一直都好好的,爱惜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我们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我拿了电热壶烧水又四处搜寻蜂蜜,柜子抽屉里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才发现我对这个家的布置变得如此陌生了。哥哥仍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两个手肘撑在膝盖处,看着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晃。

我无力懊恼道:“蜂蜜到底在哪里啊!”转念一想,从老妈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钱攥在手中,冲了出去。哥哥在身后喊:“你去哪?!”

“超市!”家门口附近恰好就是超市,那超市刚响起广播要结束营业,我像阵风一样扫视一排排的货架,拿了蜂蜜付过钱又往家里飞奔。一进门却发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罐蜂蜜,我气急败坏刚要发作,哥哥说道:“你跑那么着急干嘛,我找到了,超市卖的蜂蜜都是掺假的你不知道?”我一时语塞,情急之下,什么也没多想。

我装了盆热水给老妈擦洗,中间她又不舒服干呕了几次,我说:“知道难受还喝这么多!”将调好了的蜂蜜水端过来准备让她喝点。老妈含糊不清地嘀咕道:“我不喝超市的假蜂蜜……”

“这是家里的蜂蜜,不是超市买的,喝吧。”哥哥在一旁劝说道,老妈这才放心喝了几口,眉头皱得不像在喝甜的蜂蜜水而是一碗苦中药。

“再多喝几口吧,”我说。她摇了摇头,推开我的手。

我继续给老妈擦脸和身子,她反反复复说:“你们总是这样不听话,你爸也就知道怪我……你们好的时候全是他的功劳,不听话就是我没教好……”我一边拧干毛巾,一边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

哥哥说:“今晚就让老妈去你房间睡,我房间在三楼,有点高。”老妈执意要自己走,拒绝了哥哥要背她上去的提议。我扶着摇摇晃晃的老妈,一步一阶挪上了二楼。

爸妈的房间跟我的相对着,中间隔了过道和洗手间,此时老爸房门关着,里面传来电视机开得很大的声音。我扶着老妈进了我房间,帮她脱了脏衣服盖上棉被,她横躺在我的床上,不动了。

我只好抱着单薄的睡衣,窝在电脑桌前的小沙发里,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一般,怎么调整姿势都十分难受。索性不再合眼,拿起手机漫无目的刷着微博转移这些让我身心俱疲的注意力。

半夜,老妈又不安分地动,我警觉地抬起脑袋看看她。老妈晃晃悠悠起身去了洗手间,我又窝回沙发里,不一会儿对面传来咚咚的擂门声,我赶紧一跃而起,跑过去好言相劝把老妈扶回了我房间。

老爸上了锁,也没开门。或许是睡着了吧,但是为什么要上锁?老爸虽然偶尔会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柔软温暖的,大部分时间也非常理性,富有责任感。我不知道老妈是习惯性地去敲了老爸的房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次我觉得老爸有点过分了。

后半夜我冷得实在受不了,蹑手蹑脚躺在老妈身边,缩进被窝,眼睛因为哭过变得更加酸胀难受,而且我真的太疲惫了,几秒钟就陷入了沉睡。

早上被生物钟叫醒,不出所料地,我两个眼睛肿得像水蜜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撑开视线,像个木讷的行尸一样,揉揉眼睛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让大脑清醒清醒,然后意识到,老妈呢?于是赶紧冲进她房间,看见她一个人蒙在被窝里,老爸已经出去了。我舒了口气,隔着被子拍拍她,问:“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做。”

老妈摇摇头表示吃不下。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回答,哪怕她要吃再挑剔的东西我都能想尽办法为她做,但她说的却是:没胃口,不想吃。表妹发信息问我怎么样,我让她别担心我能处理好的,这一天我打算陪陪老妈。

午餐是哥哥做的,老实说,我有点后悔应该自己动手,金针菇有点咸;我最爱的茄子丝也做毁了,大蒜没炒熟吃在嘴里有点辣;五花肉是昨天老妈做好了的,哥哥把它又重新热了一遍,要是再撇去一层油就更好了。这些吐槽让他们听到的话又该说我:“就你话多!”

我把午饭送到楼上,老妈吃了两口就吃不下,我心想果然嫌它难吃了。于是端下去,站在厨房案板前琢磨,宿醉的人醒来容易口渴,米饭显然不是好的选择,搭配营养并且不能太油腻,宜清淡不宜过咸,所以用现有食材我可以做一碗肉糜粥。

将蒸得松软的五花肉用刀背捣碎,我按照2:1的比例混了些也是昨天剩下的鱼肉,锅中加水倒入米饭,待锅里翻腾起水泡时再放入肉糜,搅匀后再放一丢丢那盘偏咸的金针菇,放生抽和料酒增加风味,焖煮两分钟,揭盖、起锅、盛于碗中,大功告成。

一转身发现老妈已经在水池边洗漱,我把粥端到桌上招呼老妈过来吃,她尝了一口说怎么这么淡?我不厌其烦地重申了一遍吃淡一点的各种好处,也不管老妈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她还是嫌嘴里没味道,于是敲了颗咸鸭蛋下粥,老妈自制的咸鸭蛋让我想到汪曾祺笔下描述的高邮鸭蛋,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老妈挑了口蛋黄喂我,那里头的红油点起了我舌尖味蕾的热情,蛋黄腌渍的口感也恰到好处,咸而不腻,香味交织在唇舌之间又是另一种的奇特体验。

这一天形影不离的陪伴让老妈心情好了许多,我们躺在床上说话,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我喋喋不休十分聒噪,老妈说要被我吵得头疼,我还是继续讲,不依不挠的,她却笑了。

“我想改个微信名字,你给想想改成什么好?”老妈忽然问道。

我说:“怎么突然想改微信名字了?以前那个不好么。”

老妈说:“就想换一个,觉得以前那个‘美梅’不太好。”

我:“那……反正你真名叫‘青梅’,就取个‘青梅煮酒’怎么样?出自典故‘青梅煮酒论英雄’多豪气,又有文学韵味,而且刘备和曹操都是三国里一等一的大人物。”

老妈:“我就是觉得‘梅’听着谐音倒霉的‘霉’,不好,我想换一个不要梅的。”

我:“你别这样想啊老妈,不能封建迷信呀!”

老妈:“你那什么‘青梅煮酒’,是要把我自己给煮了啊?还用酒煮,本来昨天都醉得要死了……”

“哈哈哈有道理!”我们俩双双笑趴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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