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间都去哪儿了?
我轻轻地走到窗边躺椅前,一缕斜阳照在爷爷脸上,眼角泪珠萤萤;膝旁躺着一册线装书。抬眉见我来,欲语又迟。我就着搁脚小竹凳坐下,爷爷缓缓坐直身子,顺着余晖向西边山头远远望去,去到他的风华正茂少年时。
那是一年秋天,爷爷至他乡教书,他乡的风景很美,留下了爷爷最美的岁月。逝者如斯,到乡已是白发翁。
我们兄妹三人幸福地成为了退休在家的爷爷的关门弟子。第一堂课是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孩童的我们,哪里能读懂此中真意啊!
爷爷不与我们一同住,一个人在前屋,伙食也是自己料理,从不增添父亲母亲半点儿麻烦。我们上学的时候,爷爷就靠坐在躺椅上读着怎么也读不完的书。放学了,我陪着爷爷念书,哥哥放哨弟弟蹑手蹑脚摸到爷爷的床头点心盒里拿出几块饼干眉开眼笑地躲到橘子树后享受盛宴,也会留一块给我。爷爷读完书,眉头舒展环顾四周,有意无意间微微一笑,而后叫齐兄妹仨一遍又一遍大声诵读《弟子规》。
每逢佳节,爷爷默默地驾到。前一刻欢天喜地笑声连连的我们入了座,秒变窈窕淑女谦谦君子。而年夜饭那一顿,最是难忘。慈眉善目的爷爷,手拿一摞十元一张的大钞,笑意盈盈地坐在首席。我们排着队一个一个上前揖礼祝福爷爷新年快乐健康长寿,然后喜滋滋地咧着嘴拿着压岁钱坐回去。这也是我们儿时一年之中唯一的一次零花钱。
遇上村里人家红白喜事,爷爷于书房挥毫泼墨,门前繁华车马喧闹,村庄小径之行人川流不息,无一不望尘莫及而顶礼膜拜。耳濡目染之下,我与弟弟并未动心,唯有大哥感此乐趣并下苦功练习;业精于勤,今亦时有挥笔。而爷爷之行云流水却难望其项背也。
暮色沉沉,晚风习习,吹动着半晌未翻动的书页沙沙响。爷爷俶尔站起,牵着我的手来到门前,面对浩荡青冥铿锵吟诵:“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余音袅袅入我心。
秋月春风暮去朝来,时间都去哪儿了?“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尽在您满鬓银丝与我辈长成中。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时间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