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落幕。
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勇瘫坐在地,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结局,已经注定。他突然想到,今天唯一入口的只有那杯酒,那杯夏甄亲自给他斟的酒。
此刻,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但他却看得更清晰。他看到夏甄的剑法明明破绽百出,命门外露,那些黑衣人却视若无睹,招招留情。哪里像是在拼命的样子。
甚至,他在黑衣人眼中,看到了害怕,闪躲,敬畏,服从。哪里还是跟他绝杀时,那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模样。
他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他不想承认,也不愿去面对。
就在秦勇思绪万千的时候,夏甄来到他身前,半跪在地,脸上挤出一丝担忧之色。
秦勇苦笑,夏甄到现在还在演戏,那丝硬挤出的担忧之色,丝毫不能掩饰他眼中的狡黠、贪婪、窃喜、得意。就像一条饿疯的豺狼,盯着眼前毫无反抗之力的肥鹅,唾手可得,不费吹灰之力。
“盟主,你怎么样,有无大碍?”
演戏要演到底,夏甄就是这么厚脸皮。
边说边伸手搀住秦勇的腋下,并用指尖顺势一点。秦勇瞬间瘫软,双手无力的垂下,连嘴巴都没力气张开。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又能说什么呢,就算他说出什么来,又有什么用。此刻,他只能用杀人的眼神来表达他的愤怒。
他恨自己,满腔的信任,错付他人。
他恨自己,秦门五十八口人,所托非人。
他恨自己,天煞盟三百年的荣誉,葬送在他的手里,只因他错信了一个人。
“盟主!盟主!你要挺住!”
作为几十年如一日带着面具的演员,夏甄很敬业,此刻依然在演戏,哪怕他已掌控全局,天煞盟也已成他囊中之物。
但,他要继续伪装下去。因为,他还要光明正大的接替盟主之位。他已经受够了别人称呼他“副盟主”。所以,他当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他还要设计,如何在秦勇死后即刻停止双方的杀戮,他可不想白白葬送杀手和同门的姓命,他要将所有力量为他所用。
此时的秦勇,活着跟死去,又有什么区别。一代英豪,称雄一世,结局竟如此潦草,如此悲凉,沦落到只能任人摆布的境地。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曾经,为了荣耀和地位,流过多少血和泪。转眼,便成过眼云烟。
幸福,就像手中的沙,拳头握得越紧,就会越快失去。秦勇以为,只要时刻紧握手中的刀,就能保住家人,保住天煞盟。然而,任他武功盖世,却也躲不过背后的暗箭。
想到自己的妻儿,秦勇的眼神变得柔软,担忧,继而绝望。风儿才五岁,云儿尚在襁褓,妻子灵儿,身子骨柔弱,一家人都多么需要他的庇护。然而,他却要弃他们而去了。现在,他只能期望,他们已安全的离开麒麟山。
夏甄见秦勇面上表情一直变化,早已猜到他在想什么,居然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忙着演戏,忘了斩草要除根。
他恨恨的咬着牙,紧紧扣住秦勇双肩,俯下身假装要努力听清秦勇的耳语,随即焦急的大声喊道:“盟主放心,属下即便肝脑涂地,也定当护两位少主周全。至于接任盟主之位,请恕属下实难从命,待属下接回风少主,自当由他来继任。”
“张虎、王龙,你二人多叫几名弟子过来保护盟主,本座要去接应两位少主和盟主夫人。”夏甄对身侧两人责令道。
“是,夏副盟主。”张虎、王龙急忙作揖,毕恭毕敬的答应。
夏甄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这个“副”字,听得他实在刺耳,不过,很快,他就是夏盟主了,至于秦风那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他自有办法对付。
至于秦勇,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就会毙命。让他落入圈套的,正是北域第一奇毒------噬魂散,无色无味,让人难以察觉。刚中毒时,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然而只要一运气,毒素立即随血液加速扩散,侵蚀五脏六腑,侵蚀大脑。不出一个时辰,中毒者就会失去意识,武功尽废。虽余息尚存,但,已是植物人。且因腑脏受损严重,无药可医,唯有身不由己的等死。
夏甄嘴角轻蔑的微微扬起,瞥了一眼倒在张虎怀里的秦勇,猛的一甩衣角,脚尖轻轻一点,便飞身而去。
与天煞盟弟子苦苦缠斗在一起的黑衣杀手,一见夏甄离开,便都收了招式,徦装追杀而去。
秦勇腹内的剧痛,让他这个即便断骨都从不畏痛的壮汉,此刻竟难受得浑身颤抖,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睁睁看着夏甄飞身远去,他难以想象妻儿将面对怎样的痛苦。
也许,死,是最好的解脱。
是,他宁愿一家人共赴黄泉,也好过落在夏甄手里。
然而,死,有时是一种奢望。
秦勇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眼前闪动的黑影逐渐被一片白光代替,而后又慢慢黯淡,灰蒙蒙的,最后漆黑一片。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灵儿轻声唤他勇哥哥,仿佛听见风儿在喊爹爹,仿佛听见云儿在咿呀学语。如果他还有记忆,他真希望留住这些美好的回忆……
红尘翻起白浪
离合悲欢匆匆
爱也成空,恨也成空
往事如风
“盟主!”
“盟主!”
张虎、王龙见秦勇双眼紧闭,脑袋颓然偏向一边,着急的喊出声。二人对视一眼,依着夏甄之前的交代,责令几名弟子将秦勇抬回房间。
夏甄穿梭在树林间,朝着山下掠去。黑衣杀手们一路紧随其后,不紧不慢,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一会儿,便看到前方空地上,一群男女老少,或坐或站,聚在一起。
果不其然,就是秦家的家眷。一位紫衣女子,怀抱小婴孩,站在众人中间,身旁,一个小男孩正紧紧拽着她的衣角。正是天煞盟少主,秦风、秦云两兄弟和他们的娘亲,秦勇的妻子,苏妙灵。
众人正在商议是否要继续赶路,意见却未统一。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一直不见踪影,收不到庄园的任何消息,让人难免忧心。
丝毫无人察觉,危险正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