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到国外了,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茵茵”
薄薄的纸被泪水打湿一片,又被一只枯槁的手捏皱。
倏忽之间,纸被释放,悄然落在泛黄的被单上。
老人停止了心跳——一生的喜怒哀乐得到终结。
我是医院的一名护士,实习的。
七号病床的刘爷爷今天早晨走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家属,只能一张白布盖着,放在太平间。
来这家医院治疗的都是受生活所迫的穷苦人,大多数药费都凑不齐。
我被要求帮忙寻找这名逝者的家属,毕竟老人的医药费还欠着。可我唯一得到的信息便是逝者床单上的信。
可惜信封上的地址信息算是作废的,看样子茵茵已经离开了。
“茵茵?唉,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咋找啊?”我忍不住和张姐抱怨。“她真绝情,自己的爸都不要了!刘爷爷真是白养她了!白眼狼!”
“小王,人家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张姐来这医院快十年了,见的事情多。“咱们尽力找,找不着……就罢了。”
“喏,小王,小张,刚刚在七号床的枕头里发现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信息。”负责卫生工作的李姨递给我们几封信。
我焦急地拆开信,和张姐一封封的看着。
信寄出的地方和之前的是同一个,寄到的地方也一直没变——刘大爷以前的家。可张姐说刘大爷为了治病,房子早卖了。这些信都是房子现在的主人拿来的。
看样子茵茵压根就不知道刘大爷的状况吧,呵。
信的横跨时间挺长,七年,区区十八张。
没良心。我在心里又默默地给茵茵加了条罪名。
“爸,大城市真繁华!我找了份工作,可了不得——银行员工。天天啊,数着钱……”
“爸,我结婚了,他是银行保安,很高大,对我可好了,我们贷款买了套房,就是小了点。不过,您来了也没事,让他打地铺得了……”
……
“爸,星儿要上学了,我们考虑着出国去,可我们凑不了这么多钱,只能够我们一家三口去。对不起,我也想您……”
切,这算什么事呢。
我翻了一个白眼。
一个女儿追求人生忘了爹的故事?
我心中很是为刘爷爷打抱不平。
“张姐,茵茵之前待过的Y市那刚好有我的同学。我让我朋友帮我跑跑腿,看能不能按着地址找到什么信息。”
两天后,我朋友打来了电话。
“王乐,”她急切地说。“我通过房主得到的是茵茵朋友的联系方式。她告诉我,茵茵早在七年前就因抑郁症自杀了!”
“啥?”我懵了。“不可能啊,那,那些信是谁写的?”
“是茵茵的朋友。茵茵和她是好朋友,她知道茵茵生前最放不下她爸,所以每年会代她写信给她爸。”
我默然。
“她把茵茵的人生愿望写下来,就好像茵茵还好好的活着一样。”
原来刘爷爷知道的一切都是假象。
“王乐,你知道吗?她说她不知道刘爷爷的病这么重——刘爷爷的回复一直都是‘身体安康’,‘过得很好’。”
挂了电话后,我依然久久沉浸在悲伤中。
长达七年的未见,凭借刘爷爷对茵茵的了解,他真的对茵茵的情况没有一点怀疑吗?
这份笔墨间搭建的幸福,原来只不过是给彼此的幻象和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