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仙人掌养了该有十个年头了吧?”余生望着窗前的那盆白檀自言自语,似乎想要个答案,又近乎只是慨叹。
七月的天气,已经是烈日炎炎,偶尔一阵风拂面而过,也被这个小镇贪婪地吞食掉,然后再舒口气,好不爽快。
想是受了这荒地的灵气,窗前那盆白檀,自半月前搬到这个屋子,前天夜里竟破天荒地冒出了几个花骨朵儿。此时,那花朵儿越加荣盛,似早晨刚爬起来、娇羞着脸的晨曦,又似镇子山头、恼红了脸的夕阳。
而那盆红艳艳的娇花,像极了此时镜里的那一袭嫁衣。
眼看着天已经灰蒙蒙一片,余生瞅瞅箩筐,还差好大一截才能割满这箩子呢!四下里一片荒芜,大冬天的山野枯草残叶,好不容易找到一镰刀猪草。静悄悄的山坡上,只听得见自己镰刀割草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偶尔几只鸟飞起,余生心里又咯噔一下。
“余,去地里,今天割满一箩子的猪草,把猪圈里的猪喂饱了,回来就有晚饭吃了。”想到父亲的话,尽管心里害怕,余生还是只能尽快在一片片枯草丛中找到自己能装进箩筐的草,还好这绿色在这夜幕下还能识别出来,哪怕只是几株孤草,每再多上几株,就有可能更快地塞满箩筐,就有希望吃到晚饭了。
黑暗慢慢吞噬整个大地,那些能辨认的绿植这个时候都无迹可寻了,天空渐渐的也飘起了毛毛细雨,鞋子已经能从地里带起一层泥土。回头看看背后的箩筐,总算是满了,现在回去还能吃得上一口热腾腾的饭。
尽管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上山干活,习惯了一个人摸黑回家,可是这寂静的冬夜里,加上猫头鹰一阵阵的叫声,余生还是不由得加快步伐往家跑。细雨打湿了路面,不免让她滑了几脚。想到家里有暖和的炉火、还能端着冒热气的包谷饭吃,余生心里的害怕便也消散了几分。
“我回来了,箩筐也割满了咯”!看到父亲坐在门口抽着烟,余生开心地说。放学回来后,紧着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在冬天能找到这么满满当当的一箩猪草,余生想,父亲哪怕不会夸赞,应该也没理由再数落自己了。
“回来得这么晚,咋个就割了这么点?我还以为割了大背箩哩,天都黑了,还回来做什么?”,父亲一如既往地冷言道。余生不禁打了个寒颤,没说什么,放下箩筐进了家门,比起能填饱肚子的饭菜,父亲的几句话算不了什么。
“阿余呀,怎地回来这么晚,一个小丫头,天黑了也不知道害怕。快些过去吃饭吧!”母亲弓着背正在洗碗筷,听到余生进屋,边忙活边念叨着。
“妈,我是个胆大的丫头,不就是天黑嘛,这没什么好怕的。”余生揭开锅,饭已经冷了,不过菜还温热着。
“妈呀,有碗先吃饭,我叫他一声,一起吃了再洗。”余生正准备朝门口叫父亲。
“一直不见你回来,我们吃过了,你自己在炉上热了菜赶紧吃,这大冷天的汤菜也冷得快……。”母亲说完继续叨念着,不过余生再没听到她叨念的什么。
这么多年,哪怕不去听母亲念叨的内容,但余生喜欢母亲念叨的声音,那些她没听进去的念叨,是她对家里仅有的温情回忆。至少母亲的声音是有温度的,虽不及七月阳光的炽热,但却像三四月间的春风,带有股暖暖的和气,这是种不可多得的使余生感受到的特别温度。
而父亲,自打记事以来,在余生的印象里,父亲只是个摆件,一个不曾有过温情的摆件。即便跟母亲说话,他的语调依然是那么冷静,不带一丝丝情绪。除了赌光了手上的钱回家来,他会暴跳如雷,声嘶力竭挑我和母亲的错处之外,难以让人感受到他也是个有情绪起伏的人。
余生不曾问过母亲,是否在她开口学说话的时候叫过“爸爸”;也不曾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好像从来没有叫过“爸爸”。“爸爸,大概就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只需要让我有机会到访这个世界就行。”余生一直这样理解父亲这一角色。
“小人鱼,发什么愣哩,这喜服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看你穿上,那百花都娇羞了。”末末踢踏着舞步走进来,作为余生的闺中密友,在她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她是要亲眼见证余生的幸福的。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你要是真挑了件不合适的喜服,那还真枉然咱俩之间的交情了不是!”余生回过神来,打趣道。
几缕清风拂花面,镜里,一袭红妆满镜湖;窗前,白檀微波荡清香。余生起身拉过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和末末谈笑着走到窗前,窗外一片青山黛屋的小镇,带着几分祥和且神秘的色彩。
在末末眼里,余生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也配遇到所有更好的,此时,她是打心底里欢喜,终于能看到自己眼前这个女孩朝向幸福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