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落日的余辉到了脚边没有一丝温热，裤脚高高吊起，裤子屁股上像摸了油样铮光瓦亮，驼着的背挂了件白色T恤，再往上就是一头刺猬样的发型，风破窗而入，吹散了他嘴边一缕缕蒸腾向上的烟。这个就是我记忆之中的他了。

我跟他是老相识了，但并不是很了解他。我们从来不说话，就像量子纠缠一样，鸡犬生自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据我有限的了解，他是一个矛盾体，一会儿一个想法，还极度敏感。去年春天认识了一个姑娘，其实我知道这个姑娘的底细，也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因为现在我正在孝感董永公园喝着米酒，看着他那本厚厚的日记呢。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又讲讲他的事儿，我在这叫他旭东，叫那个姑娘白小娴。

白小娴肤色白嫩，个子娇小，圆脸大眼睛，颧骨有些外扩，嘴小眉弯弯，长的十分惹人喜爱，旭东见到她之后，像着了魔一样，时而不时地点开微信看看她回没回自己的消息。知乎上有一个问题，问一个女孩总是很晚回你消息意味着什么，旭东曾经把这个问题下的每一个答案都细细地读了一遍，给他鼓励的都点赞，泼冷水的全部他妈的职业嘲讽一翻。

那天遇见白小娴的时候，他正佝偻个背往寝室走着，心里想着那个让列夫托尔斯泰彻底陷入虚无的那个问题。此岸自我离去有何存留，彼岸自我临前守候？

“同学，你好，我是医学部的，请问…”

好嘛，白小娴的一句话让这家伙从信息学部一路送到了工学部凌波门，终于在白小娴要走的时候，他在武汉的茫茫夜色中红着脸要了她的微信号，白小娴歪着头，瞪大眼睛打量着他，他忽然对这黑夜感激涕零，因为肩上的头皮屑，漏踝的吊脚裤都被这温柔的夜色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今天是旭东遇见白小娴的第二天，他的朋友圈已经改成半年可见，对朋友圈的内容他还做了精细的删减，室友黄飞翔看着他鬼鬼地说

“骑士，不要轻易走进那温柔的良夜。”

旭东把手机往怀里一揣，狠狠地说

“你敢不敢信，爷这一次要动真格的。”

"好嘛，好嘛，希望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些许不同。"黄飞翔嘻嘻地笑着。

"就像停电的一瞬间，就像刚刚出口的烟。"旭东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了八栋停电的大图。

"就像喧嚣热闹的朋友圈，就像寂静无声的信息栏。"黄飞翔在下面呲牙咧嘴地评论着。

妈的，旭东歪了歪嘴角，他不知道白小娴是不是看到了他发的这一条朋友圈没，他不知道这一股股蒸腾的烟圈一路飘过学院路，正门牌坊和整个东湖到了她的鼻尖会不会变成栀子花的香味。

"没想到你竟然吸烟，最好还是不要吸烟。"

妈的，白小娴竟然接着就评论了，旭东小心翼翼地端着手机朝黄飞翔走去。

二

"yellow fly（黄飞翔），黄飞翔。"

"和尚，你他妈的什么事大惊小怪的。"黄飞翔从床铺上歪着身子，探着头盯着他。

"没事就不能喊你了。"

旭东插着耳机，头枕着双臂，听着毛阿敏的相思不再理他。

"守着爱，

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真他妈的怪。"黄飞翔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三

梅雨的季节，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好像每一立方米的土地都透着霉气，春意料峭，立毛肌竖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旭东打了一个激灵，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脆弱不堪的自己。

时至今日，旭东还会怀恋那段意气风发，胡乱涂鸦的日子，那些草创的句子像一个个歪歪斜斜初学者的汉字，幼稚里透露着炫耀，他每写一篇东西都会先给姚裴裴看。她是旭东的高中同学，长得干净漂亮，两个人是同桌，高考后，姚裴裴去了南京，旭东到了武汉，也一直没断了联络。日子长了，旭东的心思却有了些变化，他慢慢地从肿胀的表达欲中发现他是喜欢她的。

"我确实被你吓到了，2013年4月21日。"

在愚人节那天，旭东终于跟她摊牌了，姚佩佩沉默了一个星期。

就这样，雨又下了一个星期。

在第三个星期，旭东等来了留言板的那句话，那句话来的让他猝不及防。

四

白小娴最近很热络地联系着旭东。

就连黄飞翔都感觉进度条走的太快了，今天是两人认识的第二十二天，白小娴竟然约旭东吃饭了。

"白小娴长的怎么样，身高多高啊，有没有照片我看一看。"黄飞翔围着旭东转来转去。

"她应该肤色挺白，个子娇小，圆脸大眼睛，颧骨有些外扩，樱桃小嘴，眉毛弯弯的样子。"

"照片呢，傻子，照片我看一下啊。"

"她朋友圈只可见三天，没有照片，我只是根据那天晚上模模糊糊的印象说的。"

五

白小娴跟旭东在一家咖啡店见了面。

旭东发现白小娴是个子娇小，但是身材臃肿；是圆圆的脸蛋，但是离心率太小，太圆了，像是个洗面盆；是樱桃小嘴，但是嘴巴上的一圈黑乎乎的汗毛让旭东也不寒而栗。

旭东向来是喜欢内在的，但是外在的表现实在影响内在的观感，所以两人总是长时间的静默。白小娴好像也很不待见旭东，总是把头扭向窗外，好像这个世界因为缺少他的存在而更加美丽。

都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话有些道理，要么就怪那晚夜色，要么就怪回忆太美好，把一切都点缀的像梦一样。

去年五一的时候姚裴裴和另外一个高中女同学来到了武汉，喊上我给他们当向导，我硬着头皮答应了。

那天晚上散伙后，我突然接到了姚裴裴的电话，她明显醉了。

"旭东，你说爱情的保质期真的只有二十二天嘛。"

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只是想起刚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歪着脑袋，调皮地伸出手说

"你好啊，我叫姚裴裴，请多多关照。"

那个时候的她肤色白嫩，个子娇小，圆脸大眼睛，嘴小眉弯弯。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