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的时候,我进了一家公司做文案。自以为读书的时候作文写得好,就能做好文案。谁知道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加上初稿,一共改了 27 次。
我之所以清晰地记得这个数字,是因为我不甘心。好歹我也是十年寒窗,从小被人夸到大的,不就是一个传单么,至于那么较真?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很有才华,很有能力,只是领导们只能看见阿谀奉承的马屁精罢了。我仍旧我行我素,后果就是,每一次的文案都要改无数次。我不服气,于是去找直属上级的文案主管。
那时候她正在面试一个新人,她拿着我写的文案问那个小姑娘:“你看完这个会想参加这个活动么?”
小姑娘半晌摇了摇头,说没看懂。然后她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写的这些东西,不仅体现不出活动的主题,而且文字晦涩难懂,简直是垃圾。”
一瞬间,我觉得我的自尊心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愤而辞职。后来,我去读了研究生。
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学,只是再次回到象牙塔里的感觉特别好。我又成了那个大家都觉得有才华、有能力的好学生。
宿舍里有个姑娘是保送来的,开始的时候她总是说后悔读研,要赶紧去赚钱才行。后来她又一直说读了研可以赚更多的钱,读研也不错。
是的,都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我们读了比别人更多的书,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们应该比别人赚更多的钱。我们憧憬着研究生毕业以后可以找一份月入过万、朝九晚五的工作,能够迅速地买房买车,成为一个都市金领。
我们一无所有,但是我们仍旧自信地认为自己值得更高的回报。即使当我们踏进社会,就直接被伤得体无完肤。可是,生活岂是一帆风顺的?我们虽然一无所有,但是我们却有所求。那时候,我们相信,生活在别处。
北京是我们向往中繁华的大都市,也许那时候我们都只是看到了表象。后来我来到北京,租住在城南的棚户区。即便是低矮杂乱的平房,每个月的租金仍是巨大的负担。
工作的地方在中关村,每天光通勤的时间就要一个半小时。在我的概念里,北京地铁4号线大概是最拥挤的,每一天从北京南站提着大包小裹的那些人,大多跟我一样,天真地向往过大城市的生活。
事实上,朝九晚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加常见的情况是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大多时候,最孤独的事情,是一个人吃饭。
梦想被现实击打得不成样子,我们习惯于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却忽略了创造价值就要付出更多努力。我自觉每天疲于奔命,为了能够交得起房租,支付日常的开销,基本已经别无所求。
可是我拒绝承认自己一无所有,因为那样我就失去了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资本。我生活在彩色的泡沫里,看上去很美,可惜一戳就碎了。
加班到九点,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回家,平房前面的灯昏黄幽暗,映出一个拉长的身影。可这难道就不是生活了么?谁说生活只能是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我在北京生活,即使有时深恐难以为继,但是生活仍旧有 “别处”。至少,我有双休的时间可以坐在咖啡馆里读一本关于远方的书。
每一年都有许多人大喊着“逃离北上广”,但是这座城市依旧拥挤得可怕。记得有人说,北漂不是生活,大约只是生存。
可是,生活是什么呢?是华丽的橱窗里 blingbling 的珠宝奢侈品?是玻璃大厦衣着光鲜?还是有房有车有票子?
兰波说:“生活在别处。” 生活,其实总是在别处。我们之所以在这座拥挤的城市里星夜兼程,是因为我们向往诗和远方。
大三那年的暑假,我来北京旅游。故宫、长城、颐和园、天坛对我来说却不太重要。唯一使我心驰神往的,是后海北沿的宋庆龄故居。
为什么呢?文艺青年们一定知道:那里曾经是明珠府,也就是满清第一才子纳兰容若的家宅。即使后来这座花园多次易主,即使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了他留下的痕迹。对于我来说,那里都是容若曾经生活的地方,是值得朝圣的 “别处”。
“别处”,是明知最终可能到不了却仍然坚信的远方。
真正的生活,是需要我们不断去探索和寻找的。现实的生活里,在北京的我们尚且算不上布衣蔬食,也曾逢锦绣,已经足够好。我们不想探究 “北京是谁的北京”,我们只是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到达 “别处”。
没有一个人可以假装生活,因为每一天的时间都在残忍地流逝,过去的每一天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假装没有过。为什么没有五套房就没有生活气息,为什么没有五套房就不能提笼架鸟?
相反,恰恰因为我们没有五套房,我们才更有生活气息。有五套房的人,哪里还需要晚饭后摇着芭蕉扇,他们有变频空调可以随时用,不必担心高昂的电费!
可是,即便是祖孙三代都生活在北京的北京人,又有几个能真的有五套房呢?其实这“五套房”正是在别处的生活,不是么?当初我们怀着心中的期许,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为的不就是别处的生活么?
其实,生活一直在别处。
因为有了这个 “别处”,我们才愿意接受半夜 11 点仍旧堵在三环上;因为有了这个“别处”,我们才愿意每天挤一个甚至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因为有了这个“别处”,我们才愿意忍受一个人打拼的寂寞和无助,“漂” 在北京。
这 2000 万生活在北京的人,大多数都在追求 “别处”。
这些年里,陆陆续续去过许多地方,北京是最没有距离感的城市。在中国的大多数地方,只要你一开口,人们就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人,那种成为目光焦点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但是,在北京,无论哪里,没有人会因为你讲的不是正宗的 “京片子” 而集体对你行注目礼。北京,是学校里的我们追求的 “别处”,而来到北京,我们也就开始去探寻下一个 “别处”。
《诗经·大雅》中有“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的句子,这是生活的实例。生活,就是为柴米油盐奔波。
大多数著名的哲学家都是富二代,因为从来不必为生计奔波,所以才有时间去思虑关乎人类的大问题。
那才不是生活,那是生命,生命才有 “To be or not to be” 的深奥问题,生活是稀松平常的,毕竟我们不能迅速地成为传奇。
生活是自己的,不必以其他人的标准去衡量。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都不会有太多惊喜。清晨或者午夜的北京,才是最具生活气息的时刻。
那些为了“别处”去奋斗的人,每一个都真实地生活着。生活在哪里,如何去生活,从来只是取决于自己。
生活其实一直在别处,我们追寻别处,便是在真实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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