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举家回乡,妻子和女儿订了机票,只有杨杰自己坚持开车回家,他喜欢驾车在路上飞驰的感觉,向前跑,开阔、自在、舒展,仿佛可以挣脱世界包裹在身上的沉重铠甲,有飞翔的快感。
在这一点上,我发现很多男人有同样的喜好。男人天生就有一种征服欲,世界我不一定能征服,这小小的方向盘我还是能够征服的。
扯远了,说回到杨杰。
杨杰让司机先把车开到了福小家楼下。福小将搭乘杨杰的车回花街。
一见面,福小让天送叫杨杰“叔叔”,可杨杰却说:“天送乖,叫舅舅。”
福小的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她当然明白杨杰的良苦用心。
多年来,杨杰一直喜欢福小,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弄成一副大哥范儿,凡事不遗余力,但福小感觉得到。
现在,他主动把自己改成“舅舅”,就是告诉她,帮她是理所当然,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别人也无须质疑,他已自断念想,给自己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纯洁的铁栅栏。
天送可以叫“叔叔”的人很多,但能叫“舅舅”的,只有一个或者几个。“叔叔”只代表一种礼节和形式,说不定哪天就会变身为“继父”或者母亲的男朋友,而“舅舅”是不可能如此大变活人的。“舅舅”只能是亲人,它意味着亲情和责任。“舅舅”就是血亲啊,绝不容亵渎。
有没有觉得,杨杰还挺男人的?
杨杰抱起天送,多像一个小两号的天赐啊!
景天赐,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当初,杨杰两口子正准备领养天送时,被福小抢了先。妻子崔晓萱很不满。杨杰在得知福小认为孩子像天赐时,什么都没说。
初平阳为了去耶路撒冷,要卖掉大和堂,杨杰第一个说要买。他的想法是,一来他要帮初平阳,初平阳需要钱;二来,正好可在此开一家水晶工艺品店。
没过几天,易长安也要买大和堂,他是为了女人。杨杰同意让给易长安,只是告诫易长安一定要做到两条:一是不要让任何人给大和堂惹麻烦,大和堂只有一个;二是要给初平阳出最高价。初平阳需要钱,而易长安不差那几万。
大哥毕竟是大哥,二哥当然也不含糊,一口答应了下来。
后来,福小对杨杰说,她要买大和堂,她想让天送住在门和窗户都对着运河的房子,因为天赐喜欢,天送一定也喜欢。
易长安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毫不犹豫地答应让出大和堂,并说,没有比天赐更大的理由,谁都不行。
是的,哥儿几个都认为,没有比天赐更大的理由。
仅仅因为天赐是他们的兄弟吗?是,也不完全是。
还记得天赐是怎么死的吗?天赐割脉自杀的那把手术刀,正是杨杰送给天赐的礼物。
那时候,杨杰一到节假日就往花街跑。他的大姑妈住在花街,大姑妈和大姑父开了一间杂货铺。他们都对杨杰特别好,杂货铺里的东西任他拿,杨杰跟大姑妈比跟自己的妈妈还亲。
更重要的是,花街有他的朋友——初平阳、易长安、景天赐,还有初平阳的姐姐初平秋,景天赐的姐姐秦福小。他从杂货铺里拿东西给他们吃,也从家里拿东西给他们玩。
手术刀就是其中的礼物之一。
杨杰还有个小姑妈,在海陵市当妇产科主任,她常常把医院里废旧的手术刀带回家,以备家用。尽管它们被医院淘汰了,却不失锋利,寒光四射。而且还很漂亮,跟传说中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造型一致。所以他带了三把到花街,分别送给了初平阳、易长安和景天赐。
初平阳和易长安的早都弄丢了,他自己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天赐还一直珍藏着,并用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事,一直压在杨杰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