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此窝在房间的一角,这时已是太阳落幕,窗户外的世界从这个时候也就精彩了起来,不断传来的孩子的叫喊声和着锣鼓喧天的震撼。
是的,锣鼓喧天,乐此甚至听到老家喜宴上才用的曲子,想不到在这偌大的北京的也会有这样的喧嚣。
之前,他以为这个地方只会有无尽的汽笛声,直到住到这个小区,他知道他错了。
对于外界的繁华,他的心理却是如同死海一般的平静。
他正拿着刀子往自己的手腕上划拉着,直到冒出了一个血珠,如果不是颜色的差别,甚至可以认为是水珠。
乐此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突然,彭的一声,乐此站起来了,顺带把桌子上的差别大了,碎了一地。
乐此也不去管,他打开窗户,向外面喊道:“能不能安静点”
外面一瞬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而后,反应过了一个孩子的声音:“谁让你听了?”
“都给我安静点”,乐此大声喊着,同时挥舞着刀子,那刀子在月光和小区的灯光照耀下,光芒反射过去。
一个底下的孩子喊道:“刀子”,那旁边的父母和老人都赶紧拉着自己的孩子返回了家中。
乐此回到原座位上时,踩到了地上的杯子碎片,那碎片透过塑料拖鞋刺进了脚底,不一会儿,乐此的脚底板就感觉黏糊糊地,血透了出来。
乐此静静坐着,也没有去处理。
过了一刻钟,门被敲响,同时不停地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吗?”。
乐此也不应答,反正最后没有回应都会走的。
但是这个声音却持续了很久,乐此被敲击的不耐烦,嘶吼道:“什么事?不要来烦我”。
“先生,请你开开门”那边的声音很有耐心。
“不要来烦我“乐此又复述了一遍。
“你不开门,我不会走的”
“你怎么那么烦?”乐此边反驳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惊吓的姑娘。她显然看到了乐此提着的刀子和手臂上的血迹,还有脚边的血印。
乐此退后了几步,那姑娘努力装作淡定地进了屋内,只是她有些瞪大的瞳孔出卖了她,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接着映入她的脑中,她还是打着胆子关上了门。
“什么事?”乐此没有感情地声音问道。
“那个,先生,他们打扰到你了吗?”
“那还用问”
“这个不好意思,我会去协调的”那姑娘战战兢兢的声音说道。
乐此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没有搭话,那姑娘说道:“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你可以自己去接”,乐此说道,头也没抬。
那姑娘看到地上不远处的水壶,但要去拿就要经过那些碎片,她顺手拿起了扫帚把随便扫到了铲斗里,那下面的血迹被扫的成一条长印子。
那姑娘又用拖把干净了地,随后她拿起水壶,发现里面没有水,就打开厨房打了水,坐在底座上烧水。
而后她又去厨房洗了两只碗,放在桌子上,听着烧水壶“咕咕”不停地叫。
等到水烧开,姑娘倒满了两个碗。
“你到底想干嘛?”乐此的手里拿着刀子,头也不抬的问道。
“我们打扰了你,给你打扫下地,烧壶水,就当给你赔罪”姑娘自己找了凳子坐在了乐此的对面。
“好了,你可以走了”乐此说道。
“可是我水都烧开了,都不让我喝吗?”那姑娘瞪大眼睛反问道。
“喝了,你就走吧”
两人都陷入了沉静,那姑娘就慢慢等着水变凉,好像她也不着急,后来她拿起了碗,一咕噜全喝了下去,喝完还用衣袖擦了擦嘴,那模样好似在沙漠中很久没有喝过水似的。
“你可以走了”乐此冷淡地说道。
“可是我又喝了你的水,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啊”那姑娘倒有点俏皮。
乐此没有回应,还是坐在那里,手里提着刀子。
过了一阵子,姑娘站起来,走了,走之前,说道:“我明天还会来的”。
第二天还是这个时刻,窗外果然寂静了,没有任何孩子的声音吵闹和锣鼓的声音。
那个姑娘又来了,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敲太久的门。
乐此打开了门,也没有跟她说话,独自坐在了老地方。
那姑娘倒很是大方,先是去厨房拿了个碗,自己倒了碗水,还找了个水壶,倒了进去,接着烧水。
而后,她进了厨房,帮厨房那些放了许久的盘子和已经长毛的案板锅碗瓢盆都刷了一个干净,只见她的鼻尖和额头已经在灯光的照耀下盈满水珠。
那乐此从头到尾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山,没有丝毫动静。
姑娘清扫干净,并提了一个大的垃圾袋,她身子倾斜弯头向乐此莞尔一笑说道:“我走了”。
第三天,落幕十分,窗外还是如此的寂静。
那姑娘敲了敲门,又进来了,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她提着一盘鸡蛋还有西红树,辣椒土豆,还有馒头。
乐此打开门,两人没有说话,那姑娘熟练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地准备起饭菜,中间还“啊”的叫了几声,好像是被油烫到了。
乐此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听到叫声也没动静,只是在电脑面前看着。
过了一个小时,那姑娘端过来了两个盘子,不过有点黑色的东西,好像是炒焦了鸡蛋,另一盘辣椒炒土豆丝,看色相还可以。
姑娘解开馒头上的垃圾袋,把一双筷子递向乐此,说道:“吃点”。
乐此一愣,但也接到了手中,那姑娘又递给了他一个馒头,说道:“第一次做,不要见怪”。
然后姑娘就自己吃了起来,乐此也夹起那糊黑的鸡蛋,放进了嘴里面无表情地就着馒头吃着,那姑娘直直看着他,噗嗤一笑。
乐此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夹起来土豆丝,放进了嘴里,那姑娘说道:“这个太咸了”。
乐此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面无表情的吞咽着。
吃完以后,那姑娘端着进了厨房,洗扫干净后,又和乐此道了再见。
第四天,外面还是一般的寂静。
姑娘又提着菜来了,不过这次的菜倒做的不咸了,而是淡了。
乐此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吃完了。
第五天,外面还是一般的寂静。
姑娘没有按时到来,乐此眼睁睁看着电脑前的阿拉伯数字的变化,一分钟一分钟的流逝,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来。
一个小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乐此打开了门,姑娘笑颜如花,说道:“今天被留着加班了”
乐此又回到了自己坐的地方,只是此时嘴边带有一丝的笑意,他在极力的掩饰。
………………
时间就这样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第二十一天,听到厨房的一阵响声后,乐此从坐在的地方进了厨房,开始帮忙打下手。
后来的后来,便变成了乐此在做饭,那姑娘夸道:“原来你那么会做饭”。
后来的后来,窗外传出了喧嚣声,而乐此正在那喧嚣声之中。
在乐此死去的那天,姑娘整理乐此电脑里的东西,发现了一个私密的文档,那个文档命名为她。
姑娘点了一下发现有密码,她先输入了乐此的生日,提示信息不对,而后她又输入了自己的,那文件夹的Word文档像湖面一样铺在她的面前:
与她相识的第一天.doc
与她相识的第二天.doc
与她相识的第三天.doc
与她相识的第四天.doc
与她相识的第五天.doc
………
姑娘首先打开了第一文档:
上面写着:那天我在写一个悬疑小说,在设计案件的死亡手法陷入了文字描述困难,被害者是割腕而死的;我拿起自己的刀子在自己的手腕上试着(当然我不会杀了自己),我的思绪全然进入了一种自己设定的状态,在刀子划过手腕的一瞬,那滴血的冒出给了我灵感,但是我被孩子的吵闹声和锣鼓喧天的喧哗吵着抽离的这种状态。
我非常的愤怒,因为这种状态和灵感可遇不可求,所以我站了起来站在窗外大喊。大喊之后,我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呆。
我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同时不愿意反驳其他人。而那时我却反驳了整个小区的孩子和大人。
我在发怒时,不知怎么带着刀子,被那些人看到了,估计以为我是不好惹的人或者暴力狂,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人,毕竟因为孩子吵,男子杀了楼上的新闻不久前还在报道。
他们赶紧带孩子回到了家中,外面寂静了,但我的心有点激动,这就像你突然做了一个之前不敢做的事情的,那种兴奋淹没了我。
我回去坐时,没有发现自己的脚被扎了,还是持续在那种兴奋和大着声音反驳的状态。
等到有人敲门,我又想着既然我已经被认为了是坏人,那么我就把当坏人当到底。所以粗暴的回复。
那门外的声音很执着,我还是去开了门。
敲门的是一个姑娘,她看到了我,很是惊讶,估计是看到了我手腕上的血和地上的血迹,还有我右手那时还拿着刀。
她尽管害怕,还是壮着胆子进来了。她肯定误以为我是要自杀了,当然也难怪我那个样子,不被人认为是自杀都难。
她害怕又好像富有救世主的神情,我真的于心不忍,但又没法向她解释。
她主动和我搭话,并没有丝毫提起刀和血,而是转移话题,帮我打扫卫生,和烧水喝水,中间也没有很多的谈话,就这样耗着时间陪着我,以防我自杀。
无疑,她这种解救将要自杀的人的方法是非常成功地,心理学上讲:人最大的同理心是陪伴,自杀的人都怕的就是啰嗦。
我不禁心里赞起她的做法,有时偷看着她等着碗里的开水慢慢变凉,看着她有些不安和惊悸装作不怕的样子。
在那时,我的心里持着期待她留下而又期待她走的矛盾心情。期待她留下是想和共度更长的时光,期待她走是因为尽管我手腕的伤口无事,但脚上的伤口却扎足够深,正在不断的往外渗血,亟需处理。
而我又不敢告诉她真相,因为那样她就会彻彻底底的走掉。所以我忍着脚上伤口,她耗着时间假装等水亮,实际是看着我。
她是那么善良,怕她走后,我会自杀,所以借喝水说欠我人情,说了一句:“我明天还会来的”。
她是那么聪明,给我留下念想,明天她还回来,来防止我自杀。
姑娘留着泪打开了第二个文档:
这是与姑娘遇见的第二天,窗外寂静了,她如时的过来了,她啥也没说就进了厨房,我还故作镇定地坐在老地方。
她开始打扫起厨房,我们一句话也没说这一天。她走时厨房像新装修的一般锃亮,望着那清洁的地面,我甚至不舍得踩下。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她这样做的目的:她想让我这个“自杀者”染上新的希望,重新焕发生机。
就像有人做大事先理个发一样,这种就是让干净的场面进入厌世者的内心。
而我那些没有清洗的锅碗瓢盆,是因为我在全力写那本悬疑小说,最近一直在点外卖,生活过得很潦草的缘故。
我对姑娘充满了歉意,但我更不好意思向她说明情况了。
第三个文档:
这是与姑娘遇见的第三天,她又来了,这次还带着菜,她直接进了厨房,她“啊”的几声让我很是担心,怕她发生了什么。
但我还得维护着我这个厌世者,自杀者的人设,不能对人对生活过度的热情,以防自我暴露。
她把饭做好了,西红柿鸡蛋与酸辣土豆丝,她竟然是第一次做饭,这些持续的惊讶在我心里像是下了一个核爆,但我的面上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我趁吃饭时偷偷看向她,她还在担心饭菜不合我的胃口,那种小心翼翼的为他人着想,真得让我以为她是菩萨,是仙女。不,她就是救世主。
她的这一招,是打开一个自杀者厌世者的胃。俗语有云,能吃就好了大半,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招数。
第四个文档:
与姑娘遇见的第四天,她如期而至。
自然地去做起了饭菜,估计她是知晓昨天的饭菜太咸,今天的饭菜明显偏淡,哈哈。
在她做饭时,我有很多次想进厨房,但我还是忍住了,我不能那么快丢了人设。
我相信从这一天我便爱上了她,而她是要救一个自杀者多一些呢,还是因为爱上了我这一个,我还不能肯定。
第五个文档:
这一天我盯着电脑,看着时间流逝,可是她却没有按时来。
我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地沉迷。
或许她不回来了,我想,她可能已经确定了我不会再自杀了。
越往后,我越确定这个想法,但我心里还是保留着几近熄灭的火焰:她会来。
啊,熟悉的敲门声让我很兴奋,但我还是维持这面无表情开了门。
她跟我解释道:“今天被领导留着加班了”
原来,她是因为加班晚了,我很想抽自己的怀疑。
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笑意,高兴地坐在了原来的位置,是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我在兴奋的挥拳。
………………
第二十一个文档:
这是我与她遇见的第二十一天,想来我可以不必维持自己的自杀者人设了,我要让她感到我在她的带动下,变得对生活重新产生了希望。
于是,在她的一声被油烫的叫声之后,我走进了厨房。
终于,我可以和她一起做饭了,自杀的人设真是禁锢了我那么久,但我又感谢是它让我遇到了这个心目中的姑娘。
…………
第三百四十一个文档:
我们在一起了,那天做完饭,我握着她的手,她含羞的低眉,我知道她答应了。
她还把我介绍了楼下的孩子和小区的人,原来她和他们关系那么好。
在她的带领下,我和孩子和锣鼓喧天玩到了一起,当然也不存在噪音了,那都是美好的分贝。
…………
第二万一千九十一百八个文档:
我知道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特别感谢那天那个日暮,因为一个美丽的误会,我遇见了她。
因为她的好心和善良,开朗,挽救了她以为要“自杀”的我。
我的一生的最重要的时刻,就是那天遇见她。
而她竟然丝毫没有在意我曾自杀过,跟我这样一个“自杀者”过完了一生,并带我认识了那么多人。
我没有解释,我想让她一直像她所想的那样:她挽救了一个人。
毫无疑问,她确实挽救了我。
从身体,从思想,从心灵上,都挽救了我。
我爱她,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我乐此不疲。
(文/李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