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曾写过一本《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书,我很喜欢。这是村上春树第一本只写自己的书,讲的是一个人怎样通过跑步去悟道。不只是悟出一个小说家的真实,还锻炼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必须具备的身体、精神与意志,以及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境界。
身为作家,我特别能理解村上春树所写到的这种感觉。我最近已经开始动手写长篇,并且也开始每天坚持到河边跑步。写长篇和长跑一样,都需要专注,需要忍耐,需要心无杂念。我是完全赞同的。
所以要问到我跑步时都在想些什么,其实我什么也没想。我恰恰是为了去除我写长篇时突然涌现的杂念而去跑步的。
在这部长篇中,我大胆地做了新的尝试,有不少关于性的描绘。
艺术家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玩火的方式获得创作的灵感。村上春树说:“我基本上承认,写小说这工作并不健康。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我们通过写作来创造一个故事,不管喜欢与否,人性深处的某种毒素就开始浮到表面。所有作家都要直面这种毒素,意识到当中的危险,并想办法对付它。”
有的作家以毒攻毒,选择颓废。或是像浮士德里说的那样,把灵魂卖给魔鬼,试图获取艺术上的唯美。但是村上春树指出了另外一条道路,可以选择一个更为健康的“排毒”方式,那就是长跑。
我觉得跑步是非常管用的。我是一个在创作中全情投入的人,所以当描写到性的片段,我自己似乎也会进入到那种犹如欲火焚烧的境地。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灼热甚至滚烫,就像练功时走火入魔那般。如果继续独自待在房间里,是非常危险的事。
我必须马上换上运动鞋,穿上羽绒服,跑到寒冷的室外去。冷风一吹,全身的躁动之气开始散去。我重新变得平静。
我一边跑步,一边看着河流,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渐渐的,欲望被我远远地抛在身后。我只感受到身体在奔跑中的畅快淋漓。
在不停地奔跑中,两条腿开始出现某种奇特的感觉,大概是风透过我薄薄的紧身裤钻到我的皮肤里,生出一种刺刺的痒。
感觉就像无数的麦芒扎在我的两条大腿上,又像是春天时有无数的新芽要从苏醒的土地里钻出。我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它们要从昏沉中醒来。
当然,我过往所接受的宗教洗礼也会让我或多或少联想到,这会不会是对我在刚刚开始的作品中所涉及的性描写的一种惩罚,但是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想想古今中外哪一部被人类反复传阅的小说里少得了性的描写呢?连夫子也说,食色性也。
我看着阳光下泛着诱人光泽的河流,仿佛在告诉我,水至清则无鱼。那么同样,人至清则寡友,文至清也会吸引不了读者。
如突然之间被醍醐灌顶,我为自己为何一直沉寂于文坛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一直以来,我太清高了。清高到,居然想把性也摈除到我的文章之外。可是,这世上男女,有几个能不做男女之事呢?有哪对爱到深处的情侣会拒绝灵与肉的结合呢?
就在前几天,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曾经与我一起喝茶。短短一个小时中,他一直在与我谈性。我好奇地问他,您为什么不停地与我谈性的问题?
他很坦然地回答道:“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只能与最高尚的人谈。我很少与人聊这个话题,但今天就是不由地想与你聊。我觉得我是可以与你谈这个问题的。第一你是一位思想家;第二你长得这么美。与有思想的美人谈性,我以为最合适不过。”
于是我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茶馆。是的,一直以来,茶馆太静了,以至于静得有些冷清。
我继续延着河道奔跑着。郊外的天空尤其湛蓝,如在藏地。而旁边的河流又分明像在江南。波光粼粼的河流上一座接着一座风格迥异的桥,又令我犹如奔跑在巴黎的塞纳河畔。这是一幅很奇妙的画,似乎把人间的美都如此阔绰地组合到了一起。
我奔跑着,心里充满了幸福与感恩。一种自我战胜的愉悦替代了所有的欲望。感恩自然的恩典,以它的无欲无念,消融我所有的杂念……
奔跑吧,我唯有感恩,再无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