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南柯一梦

胡远大即将陷入昏迷。

他刚刚得知,自己几年前投入二十万元购买的理财产品的银行,已经暴雷跑路。银行门口挤满了愤怒的投资者,可面对他们的只有几个空有耐心而无能力的保安。

这二十万元预期收益多少,胡远大也没去仔细算过,这还是他那已于三年前患肺癌过世的母亲当初教他购买的。母亲去世后不久,七十多岁高龄的父亲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抢救无效身亡。对方是个送外卖的穷小子,赔偿款一分也拿不出来,满不在乎地去坐牢了。然后胡广大觉得,自己才是在坐人生这个监牢。

现在他急切地想要取出来,因为他的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居然他妈的,因为不满被同学欺负,悄悄刮花了同学家的车,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他真想充满怨愤地和妻子撒气:“当时花了这么多钱,赔了这么多笑脸,就为了送他去滨海区最好的贵族小学,现在满意了吧!刮花人家一辆车,就得赔几十万!”

然而,妻子和他大吵一架后,不见了,甚至还带着儿子一起消失了。家里只剩下那位权贵同学家里请来的律师,以及几个穿着律师西装但满脸胡茬子的大汉。

那位皮肤和熟鸡肉一般白净的律师说得很明白,抵押掉胡远大的这套房屋,便不做更多追究。可胡远大铁了心,说一定得凑齐钱,让儿子重返校园。

总之就是东拼西凑,借来了三十多万,要是再取出那二十万的理财产品,大抵是能够支付赔偿的。胡远大一生懦弱憋屈,而且缺乏认识,自然不会想到,五十万元,对于那个同学的家庭来说,也就是一个月的基本支出而已。

来到银行门口,得知了银行暴雷、钱可能永远也追不回来了的消息,他的头昏昏沉沉的。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旋转、失焦,旁边抗议者的喊叫、城市的嘈杂声,变得越来越遥远。

哐当一声,然后无尽的黑暗包围了他。

再醒来时,他看到自己飘在了空中,地面呈现出灰蒙蒙的橄榄绿色,似乎非常遥远。

“我上天堂了是吧?”他想问自己,却没有回应。他感到自己轻飘飘地,在云雾中飘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一丝声音——那是令耳朵不悦的轰隆声。

轰隆声越来越大,似雷鸣,似天崩地裂。

接着,一架巨大的飞艇从胡远大背后冲破云雾,遮天蔽日般行驶在他的左侧。胡远大从未见过飞艇,一时间竟惊得张不开嘴。他与飞艇离得很近,上面的人却没有发现他。

那飞艇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那是一把金色的锤子和一把金色的火炬,旁边还有许多修饰物。飞艇上的乘客们,手里也挥舞着的旗帜上,也有着这么一个符号。那些乘客许多都是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不过各种肤色、发色的都有。

胡远大看到,他们在观看云层之上的世界。那些孩子们被眼前的碧空万里惊呆了,都长大了小嘴,似乎正在发出“哇塞”的惊叹。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师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开始唱一首胡远大没听过的歌,那歌里似乎有一些孩子在用中文跟着唱:“更高,更高,要更高!拉起我心爱的战机……”

飞艇比他飞得更快更高,不一会儿就超过他了。那飞艇末端装载着巨大的推进器,其发出的焰火从胡远大身上掠过,胡远大却没感受到高温。

他继续飘,终于接近了地面。然而这儿是一片蔚蓝色的海洋,水晶般的海平面上上反射出金粉一般的太阳光。胡远大看到远处似乎是陆地,便往那边飘去。

陆地上有一座城市。胡远大发现,这是一座比他生活的世界第三大城市庞大、繁华得多的城市。这里有着六七百米高的大厦和造型各异但都充满激情的高塔。高空轨道在这些大厦之间穿梭,而高空轨道车便像流星一样,在这座城市上空飞过。胡远大满腹狐疑地飘近了看,来到地面上,才看到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那无处不在的未知符号旗帜。

人们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让胡远大得以自由地游览。他是个没有见识的男人,整日沉迷于快餐娱乐的人,不仅不知道莫斯科和巴黎到底在世界上的何处,连世界上有几个大洋也说不清。他看到这儿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哪儿?

这座城市的设计者肯定是一位天才,要么就是一朵向日葵——因为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在每一天的某个时段,都一定能够被阳光照耀。街道整体上都呈现出明亮的颜色和宽阔的布局,一些奇特的仪器维持着各类植物的生长。

一个男人迎面走了过来,胡远大大惊,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不料这个男人却穿过了自己,和背后的一个人拥抱在了一起。“同志,我们真的有很久没有见过了!”这个男人大声说着。他是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穿着一件棕色的格子大衣,高大壮实。

倒是和他拥抱的,则是个瘦小的亚洲男人。那个亚洲男人激动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大声说着:“我们有数十年没见过了,同志!当年就是在这条街,咱们并肩战斗!”

“不行,我必须请你喝一杯酒。”那个高个子男人不由分说,像一只袋鼠抱幼崽一般,就把对方抱了起来。两人大笑着,便往街的那一头走去了。

那胡远大继续飘着,他一路过来,看到人都要么在大笑,要么都含着微笑,哪怕是那些正在修建植被的环卫工人,也和过路的其他人大声地打招呼。

那些环卫工人一个人操作着几个悬空机械,那些机械能够妥善地修建植被。和胡远大记忆里那些年迈、满脸风霜的老人不同,这里的环卫工看起来都很年轻,而且自信。这在胡远大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终于,他遇到了一个心情不太好的人。

这是一位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老太太,她愁眉苦脸的看着太阳。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孩,似乎是她的孙女正在安慰她:“我知道您因为看了关于那《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孩子》纪录片而伤心,可您也不必太过伤心,毕竟他们的中的许多都活下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唉。”老太太想说什么,但似乎没有组织好语言。

可是,哪来的第三次世界大战?

胡远大虽然没出息,但毕竟有一个大学本科文凭。尽管他在大学里虚度了四年时光,他至少是知道,世界上只爆发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他想去问别人,但是别人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他带着疑问飘荡。终于,他顺着路牌,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般的巨型建筑面前。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未来城人民图书馆”。

他飘了进去,这座图书馆的巨大和创意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图书馆大厅的穹顶距离地面约有上百米,大厅中间却有一座普通的塑像。那是一家三口,但他们踩着的却是一块凹凸不平的陨石,陨石上还装满了各种机械。

由于才上午七点左右,图书馆里人不算多。胡远大突然看到一个少年从自己的“鬼影”中冲了出去,结果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个狗啃泥。他不管不顾膝盖上的红肿,还在继续往前跑。

胡远大跟着他,只见这少年径直跑过大厅,在旁边的几大排扶梯上往上冲去。

扶梯直接到了5楼,历史区,这也正是胡远大迫切想要去的地方。那少年找了个偏僻角落,拿出一本书就开始读。“大型历史冒险小说《希望城英雄传》,这是个什么玩意儿?”胡远大又是充满疑惑,便来到了少年上方,和他一起阅读这本未知的书。

“……由于工团对使馆城市的沉重打击,垂垂老矣的北方军阀不得不宣布与铁腕元首萨文科夫、刚刚被自己赶出大陆的日帝国结盟,共同对抗工团分子的攻击。位于东南沿海的希望城,已经在作战地图上被着重标记了出来。参与了柏林战役的罗科索夫斯基向同志们宣读了命令,他们将于1955年发起第一次希望城战役,目的并非占据这座南方大城,而是聚歼大批敌人于城外……”

那胡远大看得个云里雾里,心里面不由得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跟着这少年读了半天,大致知道了:“未能完成蜕变的军阀、日帝国、俄罗斯国三国,以及一些非洲及中亚地区的国家形成的世界反动联盟,但由于内部抵抗运动此起彼伏,盟友间勾心斗角,他们始终没有形成有效的联盟。1965年被法、英、美等国领导的第三国际彻底击败。这便是漫长混乱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战争结束后,这些国家都建立起了公社政权,加入了第三国际。”

然而,那胡远大还是不明白,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不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么?如果这些国家导致了第三次世界大战,那第二次世界大战又是什么?

带着这些问题,胡远大到处飘,却因为无法产生实体互动而无法阅读其他书籍。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胡远大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该吃饭了——可是他好像已经死了,不必吃饭,但这也不妨碍他去看看这里的人都是怎么吃饭的。

于是,他跟着一个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那人是个胖胖的阿拉伯人,一路上都用耳机在听歌,并且离开了图书馆,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餐厅。这家餐厅,严格说来是一家火锅店!里面有麻辣火锅、涮牛肉火锅和羊肉火锅,但就是没有收银台。

图书员随便就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和其他几个吃饭的人天南海北地聊起天来,话题都是关于本届世界杯的赛果,看来,这届世界杯已经进入了半决赛。

“‘慕尼黑啤酒香肠汉堡队’的攻击力虽然强,但他们的主力中锋最近没啥状态,我看,多半不是‘大阪喷泉广场好朋友队’的对手,比分应该在1比2。”

“另一组你们怎么看?”

“那就没啥可说的啦。‘重庆豌豆巴’一路上打谁都是2比0,黑马‘好望角骑士’队,恐怕就走到这儿啦。”

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议论起来。这胡远大终于知道,这届世界杯参赛队伍不是来自各个国家,而是通过全球所有公民自己组队、海选而成,半决赛地点选在了气候宜人的西西里岛。

这时候,机器人服务员端来了酒水饮料,食客们拿起来碰杯畅饮,一饮而尽,然后把瓶子又好好地放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有一桌已经吃完了,那是几个中年男女,他们一边唱着轻快的歌儿,一边站起来收拾桌子,他们的歌声打动了其他人,其他人也唱了起来,然后引得过路的其他人也跟着唱了起来。

这时候,胡远大突然看到一个人,那是个东亚女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她的相貌是那么熟悉,那不是别人,就是胡远大自己的母亲啊!胡远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母亲,居然年轻了近四十岁,站在这个奇幻的世界里,正和其他几个人唱着歌儿。

人们把餐厅好好地收拾干净,才互相道别离开。胡远大热泪盈眶地跟着母亲,只见她走到了附近一座造型奇异的建筑面前。这里原来是个大型印刷厂,主要负责印刷本市的报纸。母亲穿上了工作服,便走到一台有着操作面板的仪器面前开始工作了。

然而,在胡远大的记忆里,母亲从前是农民,后来进城务工,和同是农民工的父亲结婚安家,在一家化肥厂做工,从未干过什么印刷工作。她总是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做任何表情。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容、自信而且充满活力——在胡远大看来,他的父母,终其一生,脸上都写满了消极的满足。

母亲印刷的这份报纸叫“未来城先锋报”,今日的报纸主要内容有:“‘龙岩’号宇宙飞船抵达天王星轨道。”“深海钻探工作再次取得突破。”“近地轨道太空城建设1期暂停,以迎接世界杯半决赛和决赛。”“理论自学版第1917期精华、留言板。”“电影《大进军之巴塔哥尼亚运动》将于下月7日上映。”

胡远大看到,母亲一边工作,一边也在阅读这些报刊内容,这和记忆里那个只会看无聊综艺和劣质影视剧、最大的爱好是议论他家是非的母亲大相径庭。

下午4点,母亲下班了。胡远大跟着她,只见她从背包里拿出来几个羽毛球拍,拉上了印刷厂的其他人,跑到了街道上,搭建起了羽毛球场,并且气焰嚣张地摆出来一个牌子:“羽毛球公开挑战。”如果有路人不满,她便将一个羽毛球拍递给他,然后开始一场比赛。无论输赢,挑战者都将获得那个她亲笔签名的球拍。

“母亲年轻时的羽毛球技术有这么好吗?”胡远大看到,母亲轻易地击败了十多名挑战者,正准备收摊了,却被另一个青年男人找上门了。这人便是父亲。

记忆里的父亲,是个比自己更加窝囊的男人。他进城后,在一个小饰品店打帮工,天天被客人和老板刁难,然后回家后,他就把埋怨撒在了他和母亲身上。整日里,他都在抽烟和叹气,偶尔发了工资,想高兴高兴,就把朋友请来在家喝酒,最后喝个酩酊大醉,吐得稀里哗啦,或者发酒疯斗殴,最后弄的胡远大和母亲都难堪。

然而,在这里,父亲年轻了三十多岁,却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钢铁工服,脸上挂着爽朗的微笑,没有那因为常年抽烟导致的满口黄牙。他对着母亲大声说道:“你为啥那么厉害呢?我来挑战你!”说罢,母亲朝他扔了一把羽毛球拍,两人就开始了一场街头比赛。两旁过路人纷纷停下来,为他们二人欢呼加油,最终比赛结果是父亲险胜母亲。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比赛,然而观众却兴高采烈地把父亲举了起来,把他抛到半空中,再接住,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大家都精疲力竭了才作罢。

胡远大看得无比感动,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年轻时会是这样可爱,这样生机勃勃。比赛过后,父亲和母亲一起走到了路边,按下了一个路灯灯座上的按钮,接着,一辆无人汽车飞驰而来,接上二人开走了。显然,比赛之前,他们早就认识,而且已经是夫妻了。

胡远大觉得自己飘得好慢,连忙跟上。那辆车转了几个路口,在一幢公寓楼前停下,这胡广大从大门里跟了过去。这栋楼的设计者也发挥了巧匠精神,让每一户都能享受到阳光。父母住的是三楼的一间公寓里,那间屋子可比胡远大记忆里小时候的破棚屋大多了。屋子里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仪器,还有一些精美的雕塑。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套柔软的沙发,太阳刚好能够照到那儿。在那里,父亲正借助夕阳阅读今天的报纸。

“亲爱的,下个月我俩要去巴黎参加胜利日庆典,你想好怎么安顿广大了吗?”听到父亲的话,胡广大心里一紧——原来在这个世界,自己也是存在的。

“我想好了,还是把他送到他小姨家去。他太小了,坐飞机这么久肯定受不了。”母亲温柔地说道,“咱们可是我们社区唯一一家抽签到可以参加胜利日庆典的呢,得好好珍惜。”说罢,父亲和母亲拥抱在了一起,然后在家中携手跳起了舞。

胡广大连忙去找“自己”——在一个儿童卧室里,他果然看到了还是个婴儿的自己。那小胡广大躺在一张婴儿床里,抱着一个毛毛熊玩具,正睡得香甜。

突然间,胡广大感到天旋地转,周围的公寓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无数强烈的光柱——光柱渐渐退散,他看到自己又飘荡在了半空中,然而,脚下却是大海一般广阔的人群。

各种标语显示,这里是巴黎。不过没有什么凯旋门、埃菲尔铁塔、卢浮宫,那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全部被战火摧毁或是人为拆除。战后重建的巴黎,是一座被彻底翻新的工人光之城。

人们呐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各色旗帜,有的是红旗,有的是红白蓝三色旗,有的则是黑红色旗帜,这些旗帜上都有着之前看到那个金色的符号。这里的人实在太多,胡广大连在电视里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在人群正中间,有一座高约50米的塔,塔上面有一些投影设备,把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盛况投射了出来,塔的正下方,人们自觉地留出了一条宽阔的大道。

虽然拥挤,但是此处秩序井然,人们热情地望着塔顶,那儿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此时站着几个着礼装的人,他们是这场庆典的主持人。

“分列式开始!”上面的人刚一宣布,整个地方就被铺天盖地的欢呼声淹没了。令胡广大没想到的是,欢呼声只持续了五分钟,所有人立刻都自觉地停止发出声音。

远处传来了隆隆的声音,人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三辆深绿色的坦克缓缓开了出来。每一辆坦克上都用字母写了些内容,也都有着那个大大的金色符号。“法兰西公社第一装甲师,是法兰西公社于20世纪30年代陆军改革后的第一支装甲师,同时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第一支撕破齐格飞防线进军柏林的公社部队。”塔上的解说员饱含激情地解说着,胡广大茫然地看着这几辆老掉牙的坦克,不知道这段历史到底从何而来。

这三辆坦克开过后,才是徒步方阵。听着解说词,胡广大渐渐明白,后续的是法兰西公社第一集团军第43师,该部队曾于1945年攻入柏林,并炸毁了德意志帝国引以为傲的勃兰登堡门;不列颠联盟海军陆战队第七师,该部队首先攻入汉堡,开辟了第二战场;美利坚联合工团第9摩托化旅,该部队在第二次美国内战期间立下赫赫功勋,随后远渡重洋,来到欧洲战场……然而,这些国家称号和部队番号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所有人生活的国度叫做地球公社。

这些阅兵方阵的成员自然都是年轻的青年军官,但他们都穿着上个世纪的服装,拿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武器,就是为了纪念那场人类历史上规模第二大的武装冲突。从解说词里,胡广大渐渐知道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以法兰西公社领导的第三国际与德意志帝国领导的帝国公约之间的战争,随后以第三国际的胜利告终。在这期间,日帝国同样发动了侵华战争,结果被各路军阀组成的、互相猜疑的联盟击败。

看完了分列式,那高塔上的人又宣布:“今天不仅是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日,也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开战日!尽管俄罗斯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与我们并肩作战,但在威廉老儿仓皇逃往非洲后,背信弃义的协约国与莫斯科协约立刻缔结了条约,并且发动了邪恶的侵略战争!但是,公社的男男女女们,不会被战争和恐怖手段吓倒,我们团结起来到明天!”

话音未落,整个会场爆发出了大合唱,震得胡广大双耳欲聋。许多人根本不是在唱歌,而是扯着早就嘶哑了的喉咙:“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这激情昂扬的氛围也立刻感染了他,他也不禁哼起了旋律。

接着,便是和上一场阅兵式略有不同的分列式,除了法兰西公社、不列颠联盟、意大利联盟这几个老牌第三国际成员外,新加入阅兵的第三次世界大战里,推翻了反动帝国的进步国家组成的方阵。

第三次世界大战,是第三国际与反动松散联盟的最终决战。相比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这场战争足足进行了20年,战火燃遍了整个世界。1953年,反动联盟的几个主要领导国宣布放弃抵抗,然而彼时激进的国际指挥部决定“向着极限”,发起了对世界上所有保守国家的“传播星火战争”,导致战事又被迫继续。

胡广大感受着这些陌生的历史,一时说不出话来。毫无疑问他,他意识到,自己要么已经死了,魂在天堂,要么在梦里,做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胜利,宣告了第三国际在世界范围内的全面胜利。然而,这场战争不仅摧毁了旧秩序,也导致了新秩序的摇摇欲坠。战争结束不久, 许多地区在残余分子的鼓动下,开始了危险的破坏活动——这些破坏活动中最致命的,是传播错误思潮。1970年,第三国际内部已经是矛盾重重,几个道貌岸然的利己主义者掌控了权力。接下来,战争与叛乱的动荡似乎随时都会发生。

然而,数年后,一位自称“哨兵”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以理想的热情,把那些动摇的叛徒赶了下去,带领国际重新走上光明正确的道路。

大庆典结束后,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人们兴奋地期待着,似乎在等待着宣布什么事。

突然间,又是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仿佛天空要被什么东西撕碎开来。人们望着天空,捂着耳朵,只见一样黑铁色的巨物猛然出现在天穹中,这次的东西可比飞艇要大上千倍。

“同志们!让我们自豪吧,在全世界劳动者的共同努力下,我们的‘工人荣耀’号空间城建设1期顺利完成了!目前,全球所有居民,都可以通过接驳飞船从空间城往返,我们从地球村迈向太阳镇的步伐,又加快啦!但是!在十年后,全球范围内的轨道电梯就会完成,届时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在地表和空间城之间往来!”

人群中爆发出了更加激烈的欢呼。然后不知怎么地,人们又开始唱歌了,还有许多人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乐器开始演奏,这次唱的则是“舷窗外的地球啊,舷窗外的地球啊,舷窗外的地球似乎触手可及……”

在激烈而梦幻的歌声里,胡广大感到自己又开始飘荡了,他往上,来到了那座宏伟无比的空间城,空间城整体便是那金色的锤头火炬符号造型。此刻空间城刚刚建成,里面只有许多穿着宇航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看到地面上的庆典后,也宣布:“开始重力附加作业,倒计时5、4、3、2、1……”

穿过空间城,已经可以看到太空中的繁星,耀眼的太阳。胡广大感觉自己的飘行能力越来越强大了,甚至已经到了第四宇宙速度。他掠过了熟悉的火星、巨大无比的木星、土星,然后看到了一艘宇宙飞船,正在接近淡青色、冰冷的天王星。

那宇宙飞船上有十多名宇航员,令胡广大惊奇的是,他们也正在收看巴黎的胜利日庆典。在这个距离太阳30亿公里的地方,劳动者们也正在举行庆祝仪式。

再往前,便是暗蓝色的海王星,以及太阳系边缘的冥王星,这里似乎确实听不到巴黎胜利日庆典的欢呼声了。再往前,穿过黑暗的柯伊伯带和奥尔特云,胡广大已经离开了太阳系,进入了他距离家乡地球越来越遥远,太阳的光明越来越遥远黯淡,可他的心境却越来越开阔。

总有一天,我们的汗水与理想会穿越星空。

直到一颗彗星迎面撞来,把他弄得满头发是水。

梦醒了,外面下着雨。

抗议的人已经散去,留下一地横幅和垃圾。天已经黑了,极远处的中心商务区的霓虹在灰色云雾的笼罩下,亮了起来。

此时头顶也是一片黑暗,不过没有繁星,只有更多高耸入云的大厦和街灯。黑暗的城市,远不如黑暗的群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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